我是真心爱着他,所以,我才不忍让我真心爱着的男人去受和尚之苦。我与他相距几百里之遥,他为了国家需要的事业在山沟里忙碌。结果,还坠着我这个尾巴去忍辱负重,因而,我就狠心地离了他——”“你为什么下派?”美娴睁大双目,惊讶地问。“医大的书记把我提出的如何办好一流的医科大学的建议,整成了右派言论。校长就叫我带队去西川扑灭疫情,结果一去就不收我上来,工作结束时,他们来了一纸下放通知。这样,我就待在了西川,已三年有余了。”“真是书读多了,是个典型的书呆子。这么大个事,怎么不早给妈妈和我打个电话?鹓妈妈是在四川说得起话来的为数不多的女领导啊,这些小事,她去见一下省委领导不就给你摆平了吗?你还去下派,去受几年的罪。你一生追求共产党,忠诚共产党,理想、信仰如此坚贞的人,你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群众的健康敢于献身,却被整成右派,真是天理何在啊?!”“唉,美娴,过去的苦难就不提它了,让它彻底埋葬吧。我一个搞技术的人,在哪里工作,都挺适应的,都是一样的,有再多的苦难我也不都是走过来了吗?”“三姐呢,中央现在正在搞甄别,让妈妈给你落实一下不就行了吗。
我看你真成傻子了,一个好好的男人放飞了,一个好好的家庭破坏了!结果,你却成了真正的尼姑,一个孤家寡人!”美娴说完,气愤得风急火燎似的,拔腿就向鹓妈妈的书房跑去。鹓听了美娴的建议,去电话找了省委组织部管干部的副部长。他却说:“邵美仙的档案在医大,好像没给她定右派。”她又去电话找了医大的党委书记吴厚非,他打官腔似的说:“美仙是个好同志啊,她的档案在西川医院。——啊,这个我不清楚,大学和附院里的右派名单里没有她啊。啊,她是王校长派下去的医疗队——不是右派就回学校?省委还没有这个指示呢,‘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是毛主席的指示啊——啊?调走?噢,那我们校党委再研究研究一下嘛。我们也需要人才啊——”鹓不愿再听医大书记的啰唆,她把电话挂给了西川地委书记李林枝。他听了鹓讲述医大把美仙下放到西川的前因后果,立即爽快地回答道:“邵美仙同志是为我们西川立了大功的人啊,我们是舍不得放她走。既然医大那么模棱两可,那我们西川就放人。我们所做的工作既要对党负责,同时还要对人民负责。邵美仙同志在建国前就是教授,是应该专业归队的,方能人尽其才啊。好,我支持她到更能发挥她作用的岗位上去大显身手。
”鹓忙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美仙的事。她气愤地对美娴说:“医大的吴厚非书记真他妈的是个饭桶,还取这么美好的名字。只有油滑的人才无可厚非,自己搞错了,还不敢纠正,吴厚非无故就把美仙整下去,害得她夫离子散。西川地委李书记是个有水平的老红军、好领导。他说话办事很干脆,也爱惜人才。我最近就派医学院的人到西川去提美仙的档案,下月就叫她到医学院去上班。”美仙要调回到重庆,西川地区医院的肖世凤书记,亲自护送档案到达医学院。
医学院党委书记曾惜仁叫人事处长拆开档案一看,非常高兴,档案里没有记载邵美仙的任何过失,更不要说右派了。曾惜仁找来已在附院上班的邵美仙,喜悦地对她说:“邵美仙同志,你看,你们医院的书记亲自把档案给你送来了。说你在医院是技术和管理的行家里手,舍不得你走哪。我当着你们书记表个态,我们已向市委和省委组织部报了,组织上将任命你为医学院副院长,主要是领导科技前沿科室的建设与医疗科研。美仙同志啊,你就放心大胆地工作吧!”谈完话,医学院专门到潘家坪招待所为美仙设宴欢迎,肖世凤被学院尊为上宾,并意向性地达成把西川医院作为医学院的科研教学及实习基地的协议。肖世凤当即高兴得合不拢嘴,立马就给地委李书记打电话作了汇报。
喻丹梅来到重庆。美仙一见她就拥抱着对她说:“学院给了我一套教授楼,我正愁那么大的一套房子没人陪伴我住呢。你来了就跟我一起住吧!”喻丹梅笑着说:“我还要看鹓阿姨的态度呢。”“哟,丹梅现在也翘啦!好,反正我现在还住东楼,学院每天来车接我上下班。你快说说,他们几个怎么样?”美仙急切地问。“进蜀在北京读书嘛,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建蜀去石室中学住校了。张克城已与方悦然住在一起,我就成了多余的灯泡。所以,我又来投靠鹓阿姨,当初,是她请的我呀!”晚上,鹓回来了。美仙在她耳边说:“原来丹梅在这里时,肖华藻就喜欢她。那时她年龄小,只有十五六岁。如今,这么几来年,华藻仍然坚持单身,是不是还暗念着喻丹梅,你挂个电话叫他来一趟吧。”“啊,对呀。老肖这人仁义、厚道,他一直还念钱府和邵宅的情,把我当成嫂子一样看待。他作为工业局长干得也很出色。就是婚姻问题还念旧,老爱提他被日本鬼子炸死的妻子和女儿。”边说,鹓边拨着电话。不一会儿,肖华藻来了,高瘦的身材,和善的面容,从气质和体魄上看,还风度依然,并不显老。
鹓见了他,就直截了当地说:“肖华藻同志,你工作干得非常出色,非常认真,但你还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什么缺陷,请领导当面纠正,我一定注意改正。”肖华藻惊奇而一本正经地问。“你坐嘛,不要紧张,不要急,丹梅,来客人了,泡茶。”鹓边安抚肖华藻,边向隔壁叫人。不一会儿,喻丹梅淡妆素雅地端来两盖碗佛泉芽尖香茶,微笑着轻轻地放在肖华藻旁的茶几上。肖华藻见丹梅端茶进来,吃惊地瞪大双眼。待她给鹓放好茶碗,他立即站起身来,惊喜地说:“这不是喻丹梅吗?嗬,几年不见,居然更漂亮,更有风采了。”他说着,上前一步,想去握丹梅的手。丹梅的脸蛋“刷”地红了起来,忙接口说:“我还以为是哪位贵客呢,原来还是肖厂长哪!嗨,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一点儿都不显老。哪像我,一晃就成这个样儿了,女人就是不经老。”“哟,肖局长还是这么喜爱喻丹梅。丹梅可是个好姑娘哟,不仅人勤快,还非常贤惠,模样儿又长得俊俏,真正是我们家的宝贝呢!离开重庆七八年,还有许多人挂惦着她。”美仙边笑边说边走进了客厅。在辉煌的灯火辉映中,她又是当年高挑的俊模样。
她见老肖和丹梅的四只眼睛在相互对视地欣赏着,忙上前一步,风趣地说:“肖大总管,你也是当年上海东方造船厂的人才啊,既精明,又能干,你俩在一起站着,我忽然想起了郎才女貌一词,你俩现在都是单身,苦熬着。若不嫌弃丹梅,我就成全你们。”他俩一听这话,立即分开身子站着,都把眼睛不约而同地盯住鹓。鹓站起身来,走向喻丹梅,拉着她的手,端详了一会儿,轻轻地说:“丹梅啊,美仙说曾经给你介绍了几个男人,你都说你这一辈子不嫁人,倘若老肖喜欢你,又坚决要娶你,你怎么决定,是嫁人还是不嫁?”喻丹梅绯红着脸,心儿一阵狂跳,连被鹓捏着的手指头也在轻微地颤抖着。她见秦阿姨这么一问,忙低下了头,想了很久,才眨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悄悄地对鹓说:“那,那就看他的嘛,随你们决定。”鹓放开了丹梅的手。喻丹梅像受惊的沙丁鱼一样,涨着绯红的脸蛋,低头飞快地跑出了小客厅。鹓走向老肖,提高了声音说:“老肖啊,见喻丹梅的眼神和听她的话语,她是非常喜欢你的呀。华藻同志,组织上也希望你摆脱你心中那难忘的阴影,尽快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你已经是五十过点的人了,随着年龄的增加,你身边也需要有个女人照顾你了。丹梅比你小二十多岁,是个苦大仇深的女人,也可以说是在我家长大的人。她心地善良,勤快懂事。若你是真心喜欢她,我就把她认做女儿,以我家的名义,把她嫁给你。若你想要她工作,我就把她放在汽轮机厂,搞后勤财务都可以,她心细、聪明,也认识些字。”肖华藻盯着鹓,两眼闪着喜悦的光芒,他想了想,才激动地说:“那我就听组织上的安排吧。”鹓大方地笑了笑,爽朗地说:“那国庆节期间就给你们举行婚礼吧。”肖华藻上前一步,微红着脸颊,握住鹓的手,诚恳而喜悦地说:“那就谢谢秦书记的关心了,多谢你的厚爱啊!”张克城与方悦然结婚了。他们利用国庆的假日,商定了回重庆举办婚宴。悦然是姑娘,第一次结婚,坚持要带克城先见父母,待得到了他们的认可,才宣布出去。下了飞机,研究院驻重庆办事处的尹主任亲自驾车来接。他把他俩送到潘家坪招待所,悦然安顿好克城,才同小尹又到西南局宿舍大院,去接她的父母来宾馆相女婿。悦然的父亲方震,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将军。
老将军带着妻子肖海棠到重庆西南局工作时,方悦然刚从医大毕业,因父母已在四川,她就没有理由回到北京,只好选择了一个中央在川的直属研究院,当起了普普通通的医生。老两口五个子女,悦然是老二,除幺女方悦花在北京大学读书外,其余三个都已有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老大方悦炫在野战军工作,已是副师长职位,老三方悦炀在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任教官,老四方悦烨在装甲兵司令部从事军事技术研究。方悦然把父母接进一个小型会客厅,安排好茶水和水果,就去带来了张克城。张克城迈着方步,神色自若地进入客厅,高大的个头,笔挺的身材,套着一身藏青色纯毛中山装,显得精神而威武。悦然把他领到方震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父亲,叫方震。”张克城给老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又被悦然带到母亲面前,说:“这是我的母亲,姓肖,名海棠。”“肖海棠?”张克城脑子里一闪这个名字,立即惊异地向悦然的母亲打量了一番。“啊,就是她,就是我当年救出和守护的人!就是我追随着她的脚步,到了延安,参加了革命的人。
她是我的大恩人,她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她是我心中永远的北斗星啊!”肖海棠惊愕地站起身来,瞪大着双目,惊讶地说:“你姓张,叫张克城!”张克城也给她敬了一个军礼,诚惶诚恐地答道:“正是,海棠姐姐,我就是追随你到了延安的张克城。”他两个立即把四只手握在一起,既惊喜,又惶惑;既兴奋,又纳闷儿。刹那间肖海棠在心里飞快地自语:“他就是悦然相中的女婿?他可能快到五十岁了吧?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居然找了一个年龄比自己大一倍的男人做丈夫?而且,还是我当年很喜欢的男人!只不过我当年已经结了婚,他比我小几岁。倘若我没有认识方震前先认识了他,那结果将会使今天的我更尴尬,更叫人无地自容啊。”正在他俩握手惊愕之际,方震也站起身来。眼前与海棠握手的男人,使他脑子里揭开了记忆的纱网。
他也惊异地盯着他,大声地说:“啊,你,你就是海棠带着到延安保卫部来见我的那个张克城?!”张克城此刻的面色白一阵红一阵,他惶恐地答道:“方伯伯,我就是当年的张克城。”“嗨,这不是他妈的扯淡吗?你居然要成为我的女婿!”老将军站在张克城面前,气愤地问:“悦然,他多大了?”方悦然涨红着脸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他四十多岁。”她回答完了,心里陡地又涌出了一丝勇气。她思考了一会儿,见父母都还在惊愕、愤怒地审视着张克城,忙上前一步,拉住母亲的手臂,欢喜地说:“克城原来是父亲和母亲都认识的人呀。认识就好,知根知底的嘛。爸爸、妈妈,我与克城办了结婚证并在一起同居已经一年多了。我肚子里的小孩已经四个多月,这次就是回来举办婚礼的。克城,快叫爸爸、妈妈呀!”张克城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了几下,他忙躬了几次腰,生硬地叫道:“爸爸、妈妈,感谢你们把悦然养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