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啊”字轻言而出。承载的,却是郑重的承诺。少女的双眼,瞬间涨满了欢悦。那样,无声而真诚的欢悦。
“那,约定了,不能反悔哟。”
“啊。”
两个大拇指结成的印记,在森之还淡绿的月光里,熠熠生辉。
呐,言禾,为什么,我在听到那个约定时,会潸然落泪呢?总觉得,那里面隐藏的,还有满满的失落呀。
“啊,原来是这样的啊。所以现在你才这么努力地练习”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或许从此就与钢琴绝缘了。而且,现在连演奏的风格,也受到了她的影响的说。”
“呵呵。其实一开始听到言禾的演奏,就有种置身森林的感觉。清新自然,让人不觉地感到幸福,感觉很厉害诶。”
“呵呵,是吗?只是,有点遗憾。”
“诶,为什么?”
“因为那之后我便被父母接了回来,也未来得及向她告别。而且,听说那片森之海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毁损严重。恐怕是再也没机会,让她听到我现在的演奏了。”
气氛一下沉默下去,两人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各怀心绪。怕话出口,就成了更加难言的尴尬。而真琴对于那少女,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可以体会到她心里起伏的心绪。真是难言的奇妙感觉。
转眼间,就到门禁时间了。
“那,言禾,我就先走咯。”
“啊,好的。路上小心。”少年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无法回及的视线只能模糊地看见女生灿然的笑容。
“啊,对了。”女生忽然转身,“其实她,已经感应到了言禾你的努力与心意了哦,所以,她也一定为你感到快乐吧。”不等回话,真琴的背影已消融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是、吗?呵~~~或许吧。”少年望着女生消失的方向,笑意清浅。原有的失落,在这一刻释然。
那,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吧。这个,已是不同的世界。
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但这担心,仅仅来自于青梅竹马的少年,而非当事人自己。尽管戒备,对于城市的安全却有着童话般善良美好的迷信。于是常常会说出“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这里啊”的让人跳脚撕裂的话。
但,确实是真实发生了。
在拐入那条漆黑的小巷时,真琴被几个流气的人团团围住。那些不怀好意的大量目光,让女生身心俱寒。而渐渐缩小的包围圈,让女生开始不住地战栗。而对方的几个人,却因女生的害怕而逼得更紧。
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而闪现脑里的竟然是“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恶俗对白。
“你们给我走开!”千钧一发的危险边缘,邻家的少年忽然如同骑士一般的出现,拯救了深陷困境的,灰姑娘?
额,现在不是乱想这些的时候诶?挥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回过神的真琴看见嘉明与流氓纠缠在了一起。
虽然以寡敌众不是明智的选择。虽然应该立刻报警才是正确的。但女生却只一脑袋空白地傻在了原地。而少年突然爆发的惊人力量,也让流氓们难以近身。
于是,有人恼休成怒了。寒光一闪,竟直直落入少年的头部。
时间定格,有鲜艳的红,渐渐浸染了视线。寂静得,可以听见脉搏的跳动。
呐,言禾,结局总是如此遗憾得令人哀伤,为什么人们却总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沦陷其中,难以自拔呢?那些烦恼着的幸福,究竟纠结着怎样的深意呢?
虽然即使抢救过来,却被医生无情地宣判成了植物人。
什么是植物人呢?大概对于嘉明来说就是再也无法嘲笑自己、捉弄自己、也勇敢地保护着自己了这样无关紧要的事了吧。
他,真的是个白痴诶。
但,如今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那些幼稚可笑的行径却是如此令人怀念呵。所以,求求你,醒来吧。
望着夜晚泛着斑斓冷光的女生,不经意间就已泫然泪下。
而那晚匆匆赶来医院的嘉明的母亲,在得知事情的缘由竟对春琴破口大骂:“你这个野种,扫帚星。害完你的父母不够,还来害我们嘉明。你这个不知羞耻的野种!”
“你还不知道吧,你根本就是不是你父母亲生的孩子。你只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而已。是你一手造成了你家的家破人亡。现在居然来又毫无廉耻地来招惹嘉明!”
“够了,老婆,怎么可以对孩子说这种话。”随后赶来的徐爸爸,制止了徐妈妈继续吐露真相的行为。
这真相,真是残酷得鲜血淋漓啊。真琴,一时有恍置冥渊的感觉,冷血冻骨。
最后,还是徐爸爸,平静理智地说完了未完的话题。
原来,自己是父母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而十几年后,没想到那个人贩子被捕,所有的真相也被警察所知晓,父母当然也逃脱不了干系,锒铛如狱。而父母一再恳求,希望不要将事实告诉真琴,借此保护她。而他们留下的钱,足够她生活到自立了。
“孩子,你也别想太多了。很快,你父母就可以刑满出狱了。”徐爸爸轻拍着女生细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怎么能不在意呢?父母是因为自己才遭受这样的灾难,自己却因为他们忽然的不告而别强烈地记恨着,甚至不曾想过原谅。以后,又该以怎样去面对他们呢?而嘉明,因为自己,也成了可能永远沉睡的植物人。
真的是,很差劲的一个人啊。
女生恍惚地想着,竟一步步走向江的中心。而此时,一股力量,牵扯着女生回到了岸边。回过头,就看见了言禾从未有过的慌乱与焦急地眼神。
终于在也无法强忍,女生扑入了少年的怀里,悲恸地大哭起来。夜色,依旧茫然而匆匆,照不亮两人的眉眼。
呐,言禾,那天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溺水而死了吧。一次又一次地对我好,所以你,也真的不必在内疚了,因为是年少,所有的错误都可以释然呢。
“真的,可以吗?”
言禾没有回答,只是报以云淡风轻的一笑。而面前,平躺着的,竟是嘉明。
少年沉默地打开琴盖,弹奏起了不知名的乐章。
无形的音符,幻化成少年指间轻然跳跃的流光,一层一层如水一般流泻下来。悠然坠落的光亮,又忽然翩跹成晶莹若幻的荧绿蝴蝶,在空中舞出华美而清丽的光痕,一只只飞落进了沉睡少年的胸前。
仿佛是有了回应,嘉明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从头到脚,散漫出冰蓝的纯光。而纯光瞬间盛放成一路繁花,朵朵连生。而花,升入半空中,与荧蝶交织成华丽艳美的光墙。
随着乐声渐渐紧凑,言禾的身体渐渐泛出透明虚缈的光泽。仿佛下一刻,便回消失在空气里。少年的眉眼间,已出现吃力的神色,却渐渐绽放一个璀璨的微笑。
而就在漫天光蝶骤然极盛而又轰然消散的那一刹那,少年的形体,也终于回归荒芜。飘荡在空气里的,只有那句,不明所以的:“对不起。”
而身后的少年,也渐渐醒转过来。
呐,言禾,其实那句对不起,应该是我说呢。你怎么可以,连这样也要抢我的独白?
父母提前出狱。而嘉明也恢复了健康。一切,都朝着皆大欢喜的结局在发展着。
而真琴,终于也可以出发,前往言禾曾经生活过的小镇。希望可以亲眼看看,那片森之海。听听森林里悠然的琴音。
而当到达目的时,却发现曾经的森林已被大面积地改建成了街道与楼房。这些,自然为小镇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盛。
从旅馆老板处得知,因为几年前的大火,森林被严重毁损,无法恢复。所以政府干脆将其改建了。而老板最后那句“连同森林消失的那个传说,很美的,真是遗憾呀”的感触,令女生心里一惊。
这日吃过晚饭,忽然被老板的女儿拉到了房间里聊天,最后还热情地将相薄拿出来跟真琴看。
“呐呐,你看,这个呀,是我曾经一直暗恋着的人诶。但因为转走的缘故,也就无疾而终了。”而看着相片里少年清朗的眉眼,真琴忽然失了神。
“他啊,叫言禾,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呢。但听说是个钢琴天才。当时怎么喜欢上他的,也忘记了。但可惜了,竟然猝死在了回城的车祸里。当时可还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恩,是吗?但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呢。”真琴抚摩着照片,轻声呢喃。
深夜,真琴独自一人来到了曾经森之海的所在。漫无目的地走着,感受夜浸润的凉。
突然,一真晕眩过后,女生竟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密林的空地里。对面,是一台钢琴和白衣少女。
而那少女,竟然与自己一个模样。
“终于,你也来啦。”记忆之潮,汹涌着袭卷而来。
原来,曾经还是孩子的真琴,暑假随着父母到这小镇来度假,遇见了来外婆家玩的言禾。于是年龄想近的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两人约定,到森林的这片空地碰面,玩耍。
后来因为家里有急事,言禾提前返回,却急切到连招呼也未同真琴打。而女孩笃定地认为言禾会前来赴约,固执地守在那里三天三夜。最后终于被父亲发现了昏迷的自己,带回了家。而那次,真琴连续高烧昏迷数日,最后醒来时丢失了这一段记忆。
但那执念,却化成了模样相同的魅,固执地守侯。而记忆里最深刻的,便是男孩说起钢琴时,星光耀熠的眼。
所以,有了那架精美的钢琴。
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我来,弹奏,这最后一曲吧。”魅,轻启琴音,嘴角蜿蜒出淡淡的弧度。
真琴,静静地,闭上了双眼。而那少年,仿佛穿越记忆而来,在耳边呢喃。
对不起,我来晚了呢。
呐,言禾,你看,最后的结局,竟会是这样的。
梦境
又是这火光漫天的梦境。
漫天席卷的火光里,那洁逸的身影依旧傲然而立。修长手指,悬于半空,渗透安然气息。我将手,缓缓伸向他。
可当十指交错时,却只握到缥缈的虚空。梦境,轰然碎裂。
醒来,便无法再入睡。
视线转移到了眼前别致的院落里。昙花盛极而败,暗香涌动,开到荼靡。
再次将窗门紧闭,枕着昙花遗留的余香,再次入了睡。
雪荧
爹与哥哥皆是出色的阴阳师,惟独我半分阴阳师的能力也无。这让我始终怀着一点遗憾。那些瑰丽的法术,恐怕终生与我无缘。但所幸的是,妖鬼之物我还能瞧见。而正因我没有异能,爹也极少让我出门,他说不安全。于是十五年来我几乎未踏出沈府半步。
我以为我再无出门的机会,岂料爹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便让我出了门去。
今日是我的及笄之日,爹爹特准哥哥带我出去。一时间,欣喜莫名。
当将这车水马龙,熙攘喧闹的繁华看尽,哥哥将我带到了戏院。他说,这里的戏,绮丽多姿,甚是精彩。
寻位。置椅。落座。上茶。井然有序,待一切就绪,戏也在一阵紧锣密鼓中款款上演。
一出场,那女子,便吸引了我。柔缓动作,幽婉唱词,凄哀神韵,将一个爱而不得的女子演得栩栩。那末尾处一声动人的悲叹,原本明媚的日光也霎时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