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师说……”
“都说了不要，你矜持点不行啊？”
莫颜不再言语，泪水已在眼眶里打旋。那满眼的耻辱与委屈，让杜小锋的眼神不自觉地温软下来。
或许从此只能是陌生多于熟悉的普通同学关系。心底，还是有那么点失落。杜小锋不得不承认，莫颜其实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对于这种无药可救的人，莫颜你还是让他自甘堕落算了。”尖细而阴阳怪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挑衅杜小锋的神经。不用回身便知道，是那该死的优等生林原。
“走吧，莫颜。为这种人哭，简直就是自贬。”靠，越说越来劲了。
两个身影越过杜小锋，逆着浓烈的光朝校外走去。暮色四合里，杜小锋捏紧了拳头。最后，却还是全然地松懈下来。
“林原，去你大爷的。”
最后，杜小锋还是妥协了。一半因为感动，一半因为愤怒。愤怒自然因为林原的冷嘲热讽。一次又一次在莫颜面前诋毁自己。诸如“不过是个差等生”、“没自尊无自爱”等差劲恶毒的话语让杜小锋的愤怒渐次升级。
林原应该是喜欢着莫颜吧，所以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诋毁自己。既然如此，自然答应莫颜替自己补课的要求是报复林原最有效的方法，虽然孩子气十足。当“是”字自杜小锋的嘴里吐出来时，林原喋喋不休的嘴立刻圈成Ｏ型，脸色难看至极。
这一回合，漂亮胜出。杜小锋地眼里飘满了邪恶而得意地神情。
感动则是因为莫颜再被自己如此地羞辱过后还能为自己如此仗义地挺身而出。这般真诚的善意，杜小锋不忍再拂逆。
上课的时候老师再次因为杜小锋漏洞百出，逻辑混乱的作业而大发雷霆。还未及出口为自己辩解，莫颜就先他一步挺身而出了：“老师，责任主要在我。是我没仔细提杜小锋检查好作业。您要罚就罚我吧。”说着便走到教室外去罚站，留下一教室目瞪口呆的师生。
丝丝裂逢伴随细碎的响动蔓延至杜小锋心脏的每一个角落。顽固的防线轰然无声地全线崩溃。
看着走向教室外那坚定固执的背影，杜小锋的眼神有温软了几度。
放学后，莫颜再次挡住了杜小锋的去路。本已准备好的一番说辞被杜小锋一句“从这个周末开始你帮我补习吧”给咽了回去。
其实，答应补习的原因，应该还有那么一点点别的吧。比如说，其实已经有喜欢在暗里悄然萌芽了。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很早以前的点滴开始，就逐渐的了解到莫颜是一个善良的女生了吧。
那次年级组织到枫华山去郊游，杜小锋，莫颜与林原被分到了一组。因为不喜欢这种假装有趣的官方活动，杜小锋一路都走得漫不经心。于是，一个趔趄后，杜小锋的身子理所当然地顺势倒了下去。
林原离得最近，却袖手旁观，在错失援救的良机后假意地伸了下手。莫颜见林原没能拉住杜小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由于用力过猛，也全然失去了重心。结果是两个人顺着坡地滚了下去。直到两个人最后停下来，才发现十指已紧紧相扣。
接下来，当然是传统的脸红与尴尬。别扭的少年男女，将这不自然演绎成了可爱的风景。
只是，杜小锋的表情别扭了一路。
那之后，杜小锋开始渐渐注意到这个“优等生”。她总能在林原诋毁自己时为自己争辩。她总能锲而不舍地劝说自己，哪怕一次又一次地灰头土脸。她总能在老师生气时维护自己。她总能及时带来自己需要的小东西。她总能……
完了！怎么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脸。
“杜小锋同学，请你给我认真点。现在你把这三个题目给解一下，五分钟。”
“五分钟！你要我命啊，我不会。”
“你！”莫颜气结，“我刚才才讲过，你到底有没在听啊？既然答应了，就认真点嘛。”
“哎呀，班长大人。我们都补习了两个小时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咱明天继续。”看着窗外暮色四合，渐渐沉落的太阳，无奈地点了点头。
莫颜本以为杜小锋会如获大释般卷起书包跑人，却发现他坐在原地，对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干嘛这副表情啊？有事就说。”
“那个，这个，我口渴了，想喝水。”本早已在心里演练千百次的问话，呼之欲出时勇气却全然退潮，转换成了这样一个无聊蛮横的“请求”，话出后更是一副不甘心的别扭模样。
莫颜狐疑地看着他，还是转身到厨房里替他倒水。还真像白痴说的话，莫颜心里想。
“啊！”听到从客厅传来的惊叫，莫颜赶紧跑了出来，却看见一幅让人哭笑不得的画面：敷着面膜的妈妈将脸凑到了杜小锋眼前，而杜小锋因为忽然而来的惊吓苍白了面色。唇齿还在忍不住打架。
中年妇女与少年因如此近距离而略显亲昵暧昧的画面，怎么看都觉诡异。这让莫颜感觉尴尬。
“哎，妈。你吓着别人了。”温度回升，一切正常。
“啊，开个小玩笑啦。不好意思哦，同学。”说完风姿绰约地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阿、阿姨你好。”半天才吐出这样一句话，杜小锋的脸在呆滞与惊疑中游移。而莫颜却未捕捉到那隐藏在背后的那一星点欢喜。
“来，你的茶。”
“不用了，我们明天上午见。”说完就抡起书包夺路而逃。
对着风一样消失的背影，莫颜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
喜欢究竟是怎样的呢？躺在床上的杜小峰，痛苦地想着这样一个纠结的问题。
今天下午莫妈妈带着促狭的光芒吐露的那一句话把杜小锋本已微漾的池水搅得更乱：“小同学，告诉你哦，我们家颜颜现在可还没男朋友。还有，她喜欢喝统一奶茶。”若是换到其他开朗的少年必定会在心里称赞说“阿姨你太可爱啦”吧。但遇见杜小锋这样“别扭其实木讷”的人也只能出现呆滞与混乱而已。
其实莫妈妈话有另外一层深意的，却被杜小锋这木脑袋直接领会成了莫颜只是喜欢喝奶茶而已。于是，他出门后就直接奔赴超市买统一奶茶。他一口气就买下了所有不同的口味。这样白痴而不切实际的行经恐怕连如今的偶像剧都演不出来了，杜小锋却做得理所当然。
他口一气买了十瓶，就开始继续冲。
距离约定好补课的时间快到了，杜小锋加紧了脚步，却忽然接到了莫颜的电话。那边说因为临时有事，所以今天上午的补课取消，推迟到下午。虽然失望和不甘，杜小锋却也无法像小孩那样任性。所以说这样的年龄最是尴尬的。
而此时杜小锋已到了莫颜家楼下。没办法，只好打道回府，带着一口袋沉甸甸的奶茶。
就在几乎快转身时，楼道里两个身影由阴暗到明媚，走了出来。莫颜一身粉色的无袖连衣裙，垂直的黑发如墨如瀑，头上别着的头饰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本是赏心悦目的画面，杜小锋却觉得这美景被糟蹋得无已加复。因为，另一个身影，是林原。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渐渐走近，杜小锋的眼睛已烈火翻腾，提着袋子的手也越握越紧。
“咦，杜小锋？”本来准备躲闪的，却还是被发现了。
“啊，接到你电话我已经到楼下了。”
“不好意思呀，因为忽然临时有约。”
“哦，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我。”杜小锋已经有了咬牙切齿的冲动，却还在装。
“啊？”莫颜完全没听出来那句话里隐藏的意思。而林原却在一旁不怀好意地动了动嘴角。
“没什么。你们忙，我先走了。”
“好，那你记得下午三点准时来。诶，你怎么提这么大袋奶茶干什么？”
“给某个白痴买的。”
“哦。”莫颜果然还是一副迷糊的模样。杜小锋不再说什么，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一开始还是走，最后就加速成了奔了。
真的，很让人生气啊。
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莫颜不知自己究竟哪点又得罪了杜小锋。今天下午他不是胡搅蛮缠地刁难自己，就是拐弯抹角地冷嘲热讽。这种别扭，仿佛忽然一下又回来了。莫颜仔细回想这几天的事情，却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啊？
“莫老师，麻烦你给我讲一下这个公式为什么是这样的，而不是别的什么？”
“公式是这样就是这样，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杜小锋的散漫和刁难让莫颜也感觉有点火了。
“老师，你这什么态度啊？如果不懂当初就别逞强要给我补课啊，现在又什么也做不了。”
“杜小锋同学，你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我哪里都不满意咯。”杜小锋又摆出了曾经那副挑衅而玩味的表情。他觉得莫名的烦躁，如今已快要抓狂了。从上午开始，他就在胡思乱想，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莫颜为什么会推迟补课而同林原一起出去？林原会不会又在莫颜面前煽风点火？莫颜心里会喜欢着谁？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这些混乱的问号叫杜小锋头都要炸裂了。
而今天下午的表现，却并非自己所愿，但怎样也控制不住。索性，发泄个痛快。
“杜小锋，你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让我帮你？难道你真想如林原说的那样不可救药吗？”
“是啊，我真的就如林同学所说那么不可救药。原来，你才明白过来啊。这个游戏我已经腻了，没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再见，班长。”杜小锋说完扬长而去。门，被用力的关上。一阵风，迅疾地吹了过来。
莫颜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旋转成了沉默。她知道自己刚才言语过重了，想说什么却怎样也无法开口。她分明看见杜小锋愤怒里夹杂的一点失望。他是在失望自己也同其他人一样把他想得如此坏吗？
没有，自己绝对没有。可是，误会已经造成，伤害也就在所难免了吧。想到杜小锋方才决绝的背影，莫颜忽然感觉失力。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被自己亲手给打破了。
夜里，莫颜失眠了。
照说甩掉这样一个包袱应该感觉很轻松才对，可失落却渐渐如风般鼓满了心脏。
而自己，为什么会想如此地帮助杜小锋呢？
夜，已经渐渐深了。
虽然，一切并未回到原点，可总有什么东西仿佛永远地遗失了。杜小锋不再逃课而很认真的听讲。杜小锋的作业完成得一次比一次漂亮。杜小锋的成绩开始直线上升。杜小锋仍旧是操场上那个最矫健的身影。不知不觉，杜小锋已是如此优秀的少年。只是，似乎自己与他之间又退回到了普通同学这样毕业就可以忽略掉的有点陌生的关系。
但其实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可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多呆在一起呢？其实，是想做朋友的吧。莫颜看着黑板，出了神。
同时出神的，还有看似优秀成熟起来实际还是很幼稚别扭的少年杜小锋。一开始是愤怒的，愤怒莫颜竟然也用相同的歧视的眼光看待自己。别人的话自己可以完全地漠视，但对莫颜的话却始终耿耿于怀。那句“难道你真想如林原说的那样不可救药吗？”的类似责问的话让自己一下清醒，接踵而来的便是隐隐的刺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