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选出武林盟主统领元气逐渐恢复的江湖,三日后武林大会将在碧云山庄举行,届时各大门派的翘楚都将参加。而最热门的当是风琴与苏夙夜。两人皆已独当一面。风琴是天下第一庄的少主。而苏夙夜身后亦是庞大的背景,当今朝廷。两人不分伯仲,自是引来一阵猜议。
爹虽经商,却因与风家是世交,此次大会他也将前往替风大哥撑场面。从小对江湖向往的我,自然是不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纠缠爹许久终于得他首肯。我便欢天喜地地收拾好行装随爹上路了。
可当要到洛阳时,我却忽然后悔了。因为我想起了我任性地拒绝了风家的提亲。我与风琴因家世关系,自小交好,青梅竹马。但我一直只将他当成一个疼爱我宠溺我的哥哥。所以那次提亲我自是一口回绝。爹娘都宠我,也就由着我性子来。而且,那时,我已遇见了他。念及此,心里却是飘洋过海的空洞。他的消失,令我手足无措,失落油然自心底而生。而我对他的一切,只是一片惨然的空白。
若再让我遇见他,定一掌狠狠挥过去。
不时,马车就已在碧云山庄前停好。而风大哥,早已在门外等候。
今日他身着祥云宝衣。那面料柔滑的衣裳上,以斑斓的色彩针绣繁复而层次分明的纹路,华美却内敛。有代表阳刚意味的兽盘踞其上,彰显磅礴气势。直裾右衽,绿底宽曲袖,腰间系着坠满细碎流苏的腰带,上刺精致的“雁衔花草”图。
这样的他,更是风姿俊然。我见了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却无丝毫尴尬,热情地迎了上来。
他与父亲礼数周到却也热烈地寒暄了一阵,而我在旁依旧默不作声。虽然决然地回拒了提亲,但见了面却依旧感觉到些微的别扭。毕竟,是自己显得薄情了。但感情这回事,我却是无论如何也勉强不来的。
此时,一个身影在心里一闪而过,蓦地抽痛。看来,还是无法忘掉。
“丫头,走吧,该进去了。”风大哥和煦如风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赶紧埋开步子朝里走去,思绪仍是一片凌乱。
“等下,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风大哥忽然凑至耳边低声耳语。神秘的略带炫耀的口气,让我忽然觉得好奇。
“谁啊?”
“进去,你就知道了。”居然卖起关子,看来,是个人物。我也不再追问,反正进去就能见着了。
猝不及防地,我竟在这里再次遇见了他。人群里,他永远那样出众脱颖,宛然神祗,却又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邪魅。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便是风大哥要介绍于我的人?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风大哥引领着我们径直朝他走去。而此刻我的心里已乱成一团。这样的相逢,已让我失了方寸。凌乱的思绪,更是纠结如麻。而当我对上他玩世不恭的眼神时,心却遽然冷下来。他竟能,以这般神色对我。
那些思念,在此刻寸寸成灰。不过是纨绔子弟的逢场作戏,我却偏当成是托付一生的邂逅。傻的,原来一直都是我自己。哪里能迁怒他人,只怪自己太愚蠢,看不清,这样的男子,又岂是寻常女子可掌控的。不由苦笑。
“阿冽,这是我义弟……”
“风大哥,一路颠簸,我乏了,容我先行告退。不过一个公子哥,又何须你劳神介绍。”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宣泄心中怒气。而风大哥诧异地看着我,话也生生断在了骤然冷凝的空气里。心底一阵懊悔,自己竟是这般沉不住气,偏让他看去了自己的失态。
“哦,那你先去厢房歇息吧。小香,带苏小姐到西厢房。”
我赶紧随着丫鬟朝后走去,紧忍着泫然欲垂的泪。从始至终,他都不曾言语。而神情,亦是淡漠疏离。为何,竟连一句话都变得吝啬起来。那些时日,那些光景,已恍然隔世。
身后客套的寒暄,让心轰然寂碎。
苏小姐,真是不同寻常呢。
呵,如今我之于他,竟也就是苏家小姐,这样一个陌生的身份而已了。
对着深沉的夜色。闻着空气里暗涌的幽香。我忽然又想起了初见他时的场景,不禁心中一阵寂凉。原不过是茫茫人海的擦肩而过,却在错身间惊鸿一瞥,从此冰容雪貌化作入扣蚕丝,一点点深进心间,埋进骨里,成为铭刻的记忆。他却如风般展颜浅笑:“小姐,你好。”
至此,便是日月沦陷,声嚣落进,只余他温言软语,空谷回音般盘旋于耳。我轻轻敛容:“公子,有礼了。”话一出,我便知漫漫红尘,良人偶遇,缘若千里音,跋涉而来将交响一曲。
然而,他却忽然消失了,不留只言片语。我这才发现,我对他竟是一无所知。连名字,都忘了问。
这让我失落了好一阵子。而对他的念与怨,也与日堆积起来。
忽然,有双纤细却又力的手圈住了我。熟悉的气息如潮水般涌来,将我覆盖。一时间,在这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我无法动弹。轻如鬼魅的呢喃在耳边缓缓响起:“当时王府忽然有急事将我召回,所以未来得及同你告别。处理完事情后我才忽然想起我对你竟是一无所知。我以为至此便将你弄丢了,当时心忽然好疼,后悔都快将我折磨疯了。却不想,在这里再一次遇见你。苏冽,我不会在放你走了。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一瞬间,泪便潸然而下了。我转过身将脸贴进了他怀里,贪婪着属于他的气息。
“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恩。”我已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答应着。他的话,我无法说出一个不字。那些怨恨,此刻都已烟消云散。
他的吻,覆盖下来。闭上眼前,我又看见了他眉间轻锁着的那一轮明月光。清明的光辉,将我包围。
夙夜,我爱你。
扬州忽有急事,爹不得不提早返回。而我坚持留了下来。我不想只有如此短暂的相聚。呵,我果然不够矜持。
明日便将是武林大会,而我的心也开始矛盾起来。看着这几日夙夜滴水不漏地周旋于众人之间,如鱼得水,我便知道他其实也有野心,窥觑着这武林盟主之位。我希望他可如愿。却也希望他不要去争。去争,必定与风琴争风相对,我不愿见到两败俱伤的结局。若他争得这盟主之位,他便属于这整个武林。我却希望他永远独属于我。
真的是烦心透了。若我相求于他,他肯定会答应我。但是,我又怎可去强求他放弃他的理想?果然是个棘手的问题啊。
枕着这银亮的月色,我却始终无法入眠。这些烦人的问题如幽灵般纠缠难休。忽然,外面起了一阵骚动。惊叫的声音划破了深夜的宁静:“死人啦!死人啦!”
我慌忙穿好衣服跑出去看个究竟,却看见许多人都在朝着前厅跑。看来果真是出了大事。我也随着人流跑到了前厅。当我到达时,各大派掌门已正襟危坐。风琴皱着眉头看着站在中央的夙夜,而夙夜此刻脸色竟也是出奇的凝重。我的心“咯噔”一下:出事了。
“义弟,方才寻掌门遇害时你在哪里?”
“我在花园里喝酒,也是听到喊叫后才赶往那里的。”
“可有人可证明?”
“没有,就我自己一人。”
“风庄主,根本无人可证明他不在场。而且当我们赶到时他似乎早已在那里,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况且掌门师兄所中的,根本就是他们慕容家独门的易风指。这证据确凿,难道你还想包庇他不成?”一个四十岁光景的男人忽然开口,咬牙切齿地瞪着夙夜。
看夙夜面色虽然凝重,却也是一片清明稳重我悬着的心也塌实下来。我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相信夙夜的清白。我走过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看着我,温和地笑了笑,但我分明感觉到他眼里渐起的杀意。他生平最恨他人误会。
“义弟,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大哥,连你也相信是我做的?”
“这证据,对你不利啊。这样,各位,这件事还存在诸多疑点,待风某查清楚再议。我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庄主你至少得将此人关押起来,以绝后患。”
“关押我?”他眼里的寒意越来越浓。
“各位,请听我说一句。”我忽然站出来开口到,所有的眼神全聚焦在我身上。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事绝非夙夜所为。”我笃定地说,但其实目前我还未找出任何破绽,只是一心想帮他解围。
“你有何凭证?”那男人再次咄咄逼人起来,让我心里没来由地生厌。
“直觉”我开始胡搅蛮缠。
“什么?”他愣了一下,全场人也忽然悄然无声。他们显然不曾料到是这样荒诞不经的答案。
“就是直觉。”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呢,但能把他们唬住就行。夙夜从旁忽然笑了出来。我使劲朝他打眼色,示意他趁机逃走。这却被一个人识破。一个暗器破空而来。来不及思考,我已只身挡在了夙夜身前。一阵尖锐的疼痛让我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仿佛看见夙夜焦急与愤怒交织的脸,听见他的喊叫。
然后一切坠入如渊的黑暗里。
当我醒来时,我感觉全身酸软无力。我正蜷缩在夙夜的怀里,旁边的篝火发出的光跳动着照亮他熟睡的脸。这精致的脸上挂着的疲倦,让我没来由地心疼。轻轻一动,后背忽然生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夙夜也醒了过来。他看着我的眼睛忽然有某些东西瞬间释然。
“你知道吗?当你昏迷不醒时我好害怕,我从未有过这种情绪。我怕你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他抱着我的手,又紧了一圈。我在他怀里蜷缩得更深:“不会的。说什么我也不会在离开你了。我还没成为你的妻子,怎么舍得离开。”他忽然笑出声来:“这时候你还可以开玩笑,我真的要佩服你了。”
“阿洌。谢谢你,能相信我。”
除了相信,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当时不知道为何忽然就站了出来。现在想来也觉不可思议,可我已顾及不了这么多。可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
“苏夙夜,你出来!”忽然一个声音生硬地闯了进来。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我们出去吧。”
“恩。”夙夜扶着我走了出去。外面站着的都是如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夙夜即便武功再高,也难敌众人的联合。我的掌心沁出细密的汗。似乎察觉到我的紧张,夙夜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这一切都被风大哥看在了眼里。他的脸蓦地苍白了下。但我想,他应该只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吧。那日我的表现,他早已看出端倪。此时,他的眼里是满满强压的失落。我微微别过脸,视而不见。或许如此,便能绝了他的希望吧。
“杀人偿命,今日定让你为我师兄殉葬。”
“哦?但若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说云锦王府还有朝廷会善罢甘休吗?你觉得你区区衡山派能与云锦王府和整个朝廷为敌。如果你想遭灭门只灾,小王无话可说。”那个人听完这番话后,脸蓦地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