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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头发怎么又长了呢。”我雀跃地蹦跳回家,却对上了母亲哀愁的脸,母亲的时间锁在19岁那年启动。而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与被自己称为母亲的人相同的年纪,这实在是件可笑有趣的事情。但在时间世界里,这就是所有族人必须接受的神圣的规律。

“倘若我今年没有停止成长呢,20岁的我会怎样?”即使螺旋一直说喜欢不停成长着的我,喜欢拥有不同的变化的我,可母亲总是一脸如此哀愁苦闷的样子。

母亲神色严谨望着我,最后还是无力地摇头。“驱逐,作为一个禁忌,是无法再被时间世界所接受的。”父亲代替她回答了,比母亲年纪更小的父亲,真是滑稽,自己竟比父亲还年长了,但始终是父亲,也只有父亲能这样坚强地面对自己的孩子极可能成为禁忌的事实。

我笑笑,很快转身离开,因为泪水即将落下。第一次,感到不断生长的身体如此可怕!我歇斯底里地咒骂自己,撕心裂肺地诅咒自己,我开始害怕得整夜颤抖,我拼命睁大眼睛,想阻止时间在我身上流淌。一片死寂里,我听见,身体里的时间,一下一下,沉重敲打着,我的身体,分秒变化着。

驱逐,意味着离开螺旋。这是我所有恐惧的缘由。

深夜,我悄然离开,重重敲响螺旋的大门。他一定知道,作为一个时间锁已被锁的族人他一定早已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驱逐。喜欢的人将要被驱逐,为什么他却可以总是微笑着,把我的成长当作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我发疯般地责问清瘦苍白的螺旋,他的外貌,永远是那个单薄而纯粹的少年。

螺旋没有给我任何答案,暗夜里,他脸色惨白如鬼,却始终微笑。“无论时间如何改变,喜欢的心情都不会改变的。四叶永远是我最喜欢的人。”这样的话,仍旧能够将我完全融化,使我暂时忘记自己将面对的命运,因为此刻螺旋就在我身边,他冰凉修长的指尖停留在我满是泪痕的脸上,轻轻擦拭。

大限来临的时候,我已无心情庆祝生日。螺旋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淡然安静地微笑着对我说祝贺20岁的生日,说永远只喜欢我。

努力想要拉伸嘴角,最后还是落下了泪水。眼泪疯狂地落在做工精致的巧克力蛋糕上。死寂,一片羽毛飞扬起来的声音,螺旋低垂着他漂亮的湖蓝色眼睛凝视着哭泣的我,收敛笑容,表情湮没在长长的刘海下。18岁以来,螺旋的头发就那么长,从未改变。时间世界里的少女们,会在时间锁启动之前,努力而珍惜地留着她们的长发,等待停止的那一刻。我的,仍在疯长,我用剪刀斩断了多少次,它们还是继续生长,无法阻止。

“我老的话会很丑的,即使那样,你也喜欢拥有未来的我吗?”我想知道,这个答案对于此刻的我是比被视为异类被驱逐出时间族,甚至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四叶啊,我是真的真的喜欢着拥有未来的你,相信我,这是我们的承诺。”螺旋轻描淡写地重复那句说过几千几万遍的话。我相信的,只要螺旋说的,我都愿意去相信。

20岁是时间族上限的年龄。我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的生日蛋糕插上第20支蜡烛。鼓起勇气吹灭第20支蜡烛的时候,族长来到我的面前,两位时间护法告诉我,必须跟随他们离开,离开那个来不及品尝的插满20支蜡烛的做工精致的巧克力蛋糕,离开,我最喜欢的螺旋。

三、四叶:很老的时候也喜欢螺旋

时间隧道光怪陆离,让我感到阵阵晕眩,螺旋说喜欢我叫我相信他的声音听起来遥远却真实。

始终还是逃不过审判,我最终背负上了禁忌的异类这个耻辱的名号。族人们都要求将我这个违背时间世界规律的异类驱逐出去,在他们眼中,我不再是同类,而是一个会不停衰老脆弱的异类。在被送上时光隧道离开时间世界之前,我得到许可回到家里,母亲默默地做我最喜欢吃的菜,父亲默默地为我打点行李,螺旋却不见了,仿佛消失融入空气的水气,哪都找不到。但他的承诺,我是相信的,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记得。

夕阳,时间世界里的夕阳像极血液,蔓延在地平线上。螺旋一脸温暖笑意地向我走来,我相信他会回到我身边的,一直都相信,即使母亲说螺旋不会喜欢一个逐渐衰老的女子,即使父亲说螺旋无法陪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我却始终愿意相信他,相信他一直喜欢着拥有未来,会逐渐衰老的我。

“螺旋,你说我会被送到哪去呢?”我着急地抓住螺旋散发薄荷味的白色衬衫眨巴眼睛问,螺旋微笑着摇摇头,轻轻握紧我颤抖发冷的双手。我也笑起来,自己真是太傻了,螺旋又怎么会知道呢,我一定是太害怕了吧,害怕去一个永远见不到最喜欢的人的地方。

“我喜欢拥有未来的四叶噢,而且会一直都这么喜欢着。”螺旋眼眸清澈,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紧到我生疼,突然想起我们曾经互相依靠着一起在时间世界那些千篇一律的街道上一遍遍漫步,心一阵阵抽痛。在即将前往的陌生地方,那里的街道又是怎样的呢?我一定会迷失在那些变化万千的街道里,走失自己,丢掉自己,因为,那里没有螺旋温暖的手心。

“嘿嘿,被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女人喜欢,你不会感到讨厌吧?”我撒娇地撅起嘴巴逼问螺旋。仰脸,螺旋清秀的面孔,即使在黑夜里也没有任何阴影。他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傻瓜,只要是四叶,年少的,年老的,我都喜欢。记得,一定要想念我。”即使很老很老的时候吗?幸福的甜蜜在心中荡漾开来。

“恩,很老的时候我也会喜欢你的。”我坚定地点头承诺。

时间护法如期而至,我独自踏进了时光隧道,起程到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陌生地方。出生在时间世界以来,这个不变的直线流动的世界就是我的全部。而现在,我却必须离开,独自离开,离开这个不再属于我的世界,离开我最喜欢的螺旋。

四、螺旋:擦身而过的相守

我可爱的四叶终于离开这个无味单一的世界了。这个只存在时间却已毫无意义的世界。拥有未来的四叶啊,没有人告诉过你,时间族的惩罚分两种,一种是对于超越大限仍旧成长的禁忌异类的放逐,还有一种是对偷换他人时间锁的族人处以极刑。

在你20岁被带走那个夜晚,族长发现了一个连你都没有察觉到的秘密:你的时间锁被我调换了。你不是异类,原本拥有正统时间族人的血统的你,只是被我偷偷调换了体内的时间锁。于是愤怒的时间使者找到了我,我只是微笑着跟他们离开。他们当然是要愤怒的,因为尊贵骄傲的时间一族不容许这样的玩笑,不容许我这个真正的异类继续存在他们之间。我微笑着聆听被处以极刑的宣判。

他们最后竟然宽容地答应了我无理的请求,那就是在你离开时间世界前陪伴你,原谅我不能亲自送你踏上时光隧道,因为那一刻也是我上刑场的时候。

这些都是四叶你所不会知道的事情吧?是啊,四叶只要一直相信我是喜欢着拥有未来的你那就足够了。我想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竟然喜欢到可以付出自己的梦想,比生命更珍贵的梦想。这就是我的爱,连梦想都可以给你的爱。用自己拥有未来的生命,交换了你在18岁就启动时间锁的有限的生命。所以当你撅着小嘴满脸疑惑地问我是否会一直喜欢你的时候,真是大傻瓜,这样的你,是我创设的,怎么能不喜欢呢。当母亲衰老的时候,父亲依旧深爱着她,那样的爱情,即使转瞬即逝,也如烟花般绚烂美好。

时间的世界一直都很安静,这里的人们像时间一样,漫长到失去所有记忆。我也想看那个陌生的千变万化的世界,而不是这个索然无味的时间世界。但是如果可以让四叶代替我去生活,代替我去感受,那是更幸福的事情。

感受着体内时间锁正在慢慢被启动,每个停止生长的时间族人,若再次启动时间锁,那意味着生命只剩下一天,用死亡换取拥有一天的未来。我愿意,用这贪婪的一天来感受成长,用这短暂的一瞬来换取我们的长厢厮守。

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我的父母,因为他们是时间一族禁忌的话题。父亲爱上了误入时间隧道来到时间世界的母亲,当他还是十九岁,并永远只能是十九岁的时候,爱上来自地球的母亲。那时候,母亲同样年轻美丽。但生下自己不久,还是被时间族长发现了拼命隐藏的异族身份。母亲变老了,皱纹隐隐出现在眼角,她已不再是十八岁来到时间世界时的稚嫩。

他们被处以时间王国的极刑——放逐在时光隧道里,永远漂泊离散,既回不了时间世界,也返回不了地球。他们一直受到时光流淌的折磨,时间不断在他们身上碾压而过,留遍痕迹。

我继承了母亲的血统,我的时间锁不会启动,我拥有未来,拥有短暂的生命。但我把这些都给了四叶。虽然隐瞒了真相,甚至可以说,这是场欺骗。但请你相信我,相信我说喜欢你的这件事。

那晚我平静地接受审判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回到你身边,牵紧你的手,让你相信我会一直喜欢你,无论你变得多么苍老。

时间流逝之快原来是这么令人害怕的,在最后的时间里,我竟也能稍微体会时间族人对这个世界的执着与护卫了。他们害怕衰老,害怕死亡,却忘记漫长到麻木的时间本身更加可怕。

虽然即将死亡,却第一次明白时间的意义,深切感受到生命的流动。

四叶啊,你一定要连同我的未来一起得到幸福,在短暂却精彩的未来里只要记住曾经有个叫螺旋的男子喜欢着你,我便能够感受到你的心情了。把我的未来给你,让你去感受时间的美妙,把我的眼睛给你,让你去看世界的千变万化,把我的心给你,让你带着爱生活。

而我,注定独自漂流在漫长的时光隧道里,啊,或许,能够遇见我的父母吧。遥远的空间里,有四叶轻轻哭泣的声音传来,仿佛,见到少年的父亲还有已经衰老的母亲,他们的手,一如被处以极刑时一样,紧紧相握。

五、四叶:一个人的未来

螺旋是世界上最笨的傻瓜,你以为一个人的未来可以幸福吗?被你放开了手,独自伫立,无论到了哪里都是迷茫的,孤独寂寞的。那样的生活我宁愿不要,那样的未来我宁可抛弃。

当母亲泪流满面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的时候,族长紧锁起眉头。父亲摇摇头叹气着:“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啊,我们的孩子,怎么会启动不了时间锁呢。”突然,族长忆起什么似的,脸色刹那惨白,嘴唇颤抖着:“螺旋?”我不知道,一直不知道,被赐予拥有未来生命的人,是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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