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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陆城将硬币交到女生手里,转身正想向田蜜道谢,却发现田蜜一头乱糟糟的卷发正凑在自己眼皮底下:“你不是有一元硬币吗?还钱吧。”

不知何时从领口跑出来的硬币,在阳光下摇摆闪烁着光彩,陆城一把拍掉田蜜指着自己银链上的硬币的手指,忙将硬币藏进衣服里:“明天会带新的硬币来还你的。”

不借出自己的硬币,不告诉别人自己的故事,就无法得到别人归还自己的硬币,就不能听到别人的故事。所以,田蜜一直抱着储钱罐等待着,那个借走自己硬币的人,那个愿意聆听和倾诉硬币的故事的人。

被所有人赞美羡慕的模范生,竟然跟自己一样,把硬币当成了宝物。甚至比自己还更珍视地将硬币当项链戴着,田蜜对陆城充满好奇和兴趣,不仅仅想知道陆城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硬币的故事,更想知道关于陆城的故事。

4。硬币的温度

班主任在讲台上随意扫望一眼,试探着询问:“座位就暂时按这样吧?”没有人提出异议,所有人都忙着翻看点数刚刚分发到手上的新课本。班主任询问时的眼神,分明在陆城和仔细清数满桌面硬币的田蜜身上来回游走,直到陆城会意地轻轻点头。

陆城悄悄舒展口气,接下来的时光里,自己就要跟这个奇怪的女孩一起度过。在其他同学,甚至老师眼里,或许觉得让年级模范生和高价入读的怪女生同桌是件委屈的事情。对陆城来说,却感到异常的轻松。

在这个对硬币执迷痴狂的女孩身边,陆城并不觉得她像大家议论的那样,“是个贪钱又小气的女生”。天天抱着储钱罐,是因为很珍视她的硬币吧?当田蜜不顾弄脏裙子和白皙的手,一枚一枚,在大家不屑的注视下捡起硬币,陆城知道,这个女孩把每一枚硬币都当成宝贝。

“所有硬币的声音,你都能听到吗?”陆城皱着眉头,摸摸后脑勺。第一次在校门口拦着女孩,提出的问题却那么奇怪。难道跟田蜜同桌了一天时间,就被她的奇怪“病毒”传染了吗?

田蜜一定比自己还要寂寞,寂寞到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寂寞得快听不到别人的声音。所以她能够听到硬币们的声音,能够分享它们的故事。所以陆城想和她多说说话,想在下课离开学校的寂寞迷茫的傍晚时光里也听听田蜜和她的硬币故事。

“你也可以听到的,刚才那枚让你吃上午饭的硬币。难道你听不到它的声音吗?”田蜜小巧的嘴巴扬起微笑的弧度,橘红的夕阳勾勒出田蜜可爱的笑容。五官算不上精致漂亮,但也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也有一张小巧的嘴巴。更重要的是,硬币怪女孩,原来也会笑。

那枚在自己掌心的硬币,是田蜜借给自己的第一枚硬币,它在掌心的温度,陆城甚至很久很久以后都没能忘记。

每一枚硬币的故事,在每个人心里都不一样。那枚被陆城借走交了午餐费的硬币,曾告诉过田蜜怎样的故事呢。陆城干净的面容,也迎着夕阳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那枚硬币在自己心里的故事是:关于陆城和田蜜的所有故事的开始。

“公车来了。”田蜜推推身边遥望着夕阳出神的陆城。

“请投硬币。”司机先生和蔼地提醒准备上车的陆城,田蜜从书包里掏出一枚硬币投入铁箱,发出清脆的声音。又把手伸进书包里,掏出另一枚硬币,递到陆城眼前:“这枚硬币说,这是最后一班车了,它希望带你回到温暖的家。”

从田蜜手中接过的硬币,因为一直被田蜜装在书包里,被紧紧抱住而非常温热,一点也不冰凉。陆城紧紧将硬币握在掌心里,仿佛聆听它的声音,在司机的催促下,才歉意地笑着将田蜜借给自己的第二枚硬币扔进铁箱。

城市那么大,每天擦肩而过的人,没有人会去在意,更不会去记住他们的长相。匆忙的脚步声,公共汽车上拥挤的摩擦,很靠近的身体,心却是冰冷而陌生的,离得很远,很远。

“陆城,我预感,还会再借你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第九枚硬币。”田蜜望着窗外的风景,声音低低地嘟哝着,更像自言自语。

陆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为什么是第九枚呢?没有第十枚了吗?田蜜你太小气了吧,你能出借的硬币金额,最高只能是九枚吗?”

田蜜有些惊讶地望着陆城。原来,高高在上的模范生也会开玩笑。陆城会希望收到自己借给他的第十枚硬币吗?如果他知道那个关于硬币的传说,还会愿意接受自己借给他的硬币吗?

传说陌生人愿意借你十个硬币,你们之间就会有一段美丽的故事,会成就一段十全十美的恋爱故事。但满是缺点的自己和完美的陆城,是无法实现完美的恋爱故事吧?

5。硬币故事奇旅

田蜜使劲拉动离子夹板,镜子里的卷发女孩,也能暂时拥有一头垂直的头发了。抱起新的储钱罐,带着那些陪伴自己度过苍白时光的硬币伙伴,拒绝了父亲派来的司机的接送,急急跳上公共汽车。

小心地将储钱罐放进书包,手心里握着七枚硬币,期待地张望着即将抵达的下一站。昨天傍晚,陆城就在这里先下了公共汽车。他转身向自己挥手说“再见”的样子,这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再见”,第一次放学上学路上有了伙伴。田蜜想将陆城的一切写进日记本里,甚至和硬币无关的事情也仔细记录。

第一次受到老师的表扬,特别的日记故事,关于一枚硬币的日记。但始终只会写关于硬币的日记的田蜜,开始成为老师和伙伴们眼中的怪女孩。田蜜只能抱着储钱罐蜷缩在角落,羡慕地望着一起游戏的伙伴们。他们一定会在日记里写满游戏的乐趣,欢笑。

但是,自己只能写,关于硬币的事情。而陆城的出现,让那本早已被尘封起来日记又一次被田蜜摆放到台灯下。圆珠笔“刷刷”地游走着,第一枚硬币的借出,就像奇迹的种子。模范生陆城竟然答应成为自己的同桌。第二枚硬币的借出,才发现公共汽车上也不只有陌生冰凉的拥挤。

然而,最后一枚硬币,实现传说的硬币,可以借出吗?

“啊,田蜜,田蜜?”重复着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一直到田蜜回过神来向声音源头望去,陆城为了赶上这班公共汽车,额头上满是汗水,手里无奈地扬着一张五元纸币向田蜜求助。

田蜜将五个已经被自己握得温热的硬币交到陆城手里:“借你五个硬币,足够你来回几趟公共汽车了。”然后,一手抽走陆城手里的五元纸币,另一手依旧紧握着剩下的两个硬币。心里暗暗数着,第七个硬币也借出去了。这些硬币,就像自己走近陆城的脚步,一步一步地靠近,不断将自己的硬币故事传达给陆城。

“田蜜,你那么急着把硬币借给我。该不是,这些硬币都是来历不明的?”陆城将剩下的四枚硬币摆放在掌心,感受着硬币上还残留着的田蜜掌心的温暖气息,又忍不住打趣起来。

“这个是卖雪糕的阿姨好不容易帮我从雪糕车下面捡出来的,这个是保姆阿姨给我考试及格的奖励,还有这个……”田蜜噘着嘴巴不服气地一一解释起来。陆城安静地聆听着,这些填满田蜜记忆的硬币的故事。

那些最幸福美好的时光,回忆起来的时候,应该是母亲给自己买的新裙子,母亲为自己扎的辫子,父亲带自己上游乐场。但田蜜的所有回忆,几乎都只和硬币,只和陌生人有关。这个看起来不够快乐的女孩,为什么能够拥有一颗那么温暖的心呢?

“第一枚硬币的故事呢?”陆城好奇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望着窗外迅速闪过的景色询问。

田蜜眼睛里闪烁着漂亮的神色,嘴角泛开幸福的弧度:“爸爸妈妈的祝福和爱,虽然是从遥远的欧洲寄来的。”陆城呆愣地望着田蜜,久久才悄悄舒展口气,笑起来指着掌心的硬币,手指轻落在一枚身上解说着:“它说,它们是即将为陆城和田蜜带来两份热气腾腾早餐的硬币。”

学校门口的街道上停放着早餐的小摊位,陆城握住手里的四枚硬币向早餐摊位跑去。田蜜白皙的脸颊上不禁泛开红晕,刚才在公共汽车上,自己肚子打鼓的声音,真的那么明显吗?

没有来得及吃保姆阿姨准备的早餐,为了跟陆城赶上同一班公共汽车。即使饿着肚子,但像经历一场奇妙的硬币故事之旅,也让田蜜心满意足了。

6。硬币的终点站

那四枚硬币换来了丰盛美味的早餐,它们的故事变得更温暖甜美,它们的故事里不再只有寂寞的女主角,也有了将冒着白气的豆浆递到女孩手里的男主角。

可惜,第七枚硬币并不是这个美丽的硬币故事的终点,硬币传说还没有实现。

田蜜轻轻拍去那本尘封的日记那一刻,心里那道封闭的门也打开了,等待着陆城沿着那些硬币铺成的路,走近自己。

但是,陆城心里的门,却没有打开,即使田蜜已经走到了那道门的前面,已经鼓起勇气去敲那道门。

田蜜的眼睛一直悄悄盯着自己向以往一样隐藏在衬衫下的硬币的位置上。陆城下意识按了按那枚硬币,清亮的眼里突然满是惊恐,嘴唇越发苍白颤抖起来:“不见了。我的硬币不见了!”

温热的豆浆洒了一地,陆城失去了模范生的平静,惊慌失措得像迷路的孩子一样呢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的。陆城你忘了吗?我能听到所有硬币的声音,你的硬币一定在某个地方呼喊着,等待我们去寻找。”田蜜紧紧拉住陆城的衣角,不让陆城盲目地去追逐早已远去公共汽车,“离开公共汽车时,我一直低着头,没看到硬币。一定你刚才跑过来搭车的时候掉的。”

陆城的硬币毫无预兆地丢失在清晨,即使田蜜陪着陆城把整条街道找了几遍,再也不见阳光下闪烁光芒的那枚硬币。

田蜜把冰冻汽水放到表情居丧的陆城手上,尝试安慰着:“虽然,硬币可能真的丢了。但是那枚硬币的故事都在陆城你心里了,不会丢的。”

田蜜对自己的安慰说辞还是感到挺满意的,但陆城低垂着的脑袋上滴落下来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只是声音幽幽地嘟哝着:“想知道它的故事吗?我也想知道。但是现在连唯一跟我身世有关的硬币都不见了,也许,我应该就这样忘记,不再去寻找亲生父母的事情,不再追究我被抛弃的原因。”

“陆城!走吧!这里可不是硬币的终点站。我们一起去寻找那枚丢失的硬币的故事吧。”田蜜将掌心里最后两枚硬币交到陆城手里,催促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陆城,“快点快点,到爱心孤儿院的公共汽车很久才有一班车。”

前往埋藏着陆城身世的爱心孤儿院的车费,刚好是田蜜借给自己的两个硬币。将田蜜借给自己的第八、第九枚硬币塞进铁箱后,陆城心里也感到满满的暖意。仿佛自己和田蜜之间的距离,就在这一枚又一枚硬币的出借中缩小着。从新生代表发言的主席台,一直缩小到脑袋相碰,在乘客稀少的公共汽车上熟睡的温暖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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