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殷曲果然没有再来。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但更多的，似乎是欣慰。殷曲肯如此做，那是否就说明了他其实是在乎我的呢？
摇摇头，不敢想得太多，怕自己会不忍继续。
一早便派人去成轩王府通知了殷漓，说我想见他。
若他真的有心，那么，一定会来。
让小德子与小全子提起精神守在院子里，不要让其他人发现，有任何人来我宫里，都要及时禀报。皇妃私会王爷，若传了出去，不怕做不出文章了。
入夜，今晚无月，一片漆黑的颜色。
我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口。仔细地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丁点儿声音。
等了好久好久，快过亥时了，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笑，他的话，我怎就信了呢？也许他选择那么做，根本不是为我呢！
起身走至门口，唤了小德子与小全子，让他们下去休息了，这么晚了，想必殷漓是不会来了。
关了门，才转过身，便听得窗台一阵轻微的响动，一个白色的身影闯入屋内。
我有些惊慌未定地捂着胸口，他却是倚在案边，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片刻，我才反应过来，走至桌边坐了，开口：“王爷总是这般爱吓唬人么？”
殷漓浅笑着，一脸的得意：“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
我有些窘迫地别过脸，上一次，他也是这般进来的么？只是我睡着，全然没有发觉。
“朵儿。”他唤我，忽然闪身过来，轻握住我的手。
我吃了一惊，忙抽手，起身，退了几步。
殷漓的神情一滞，仿佛有些失望，却仍然淡淡地笑着，衣袍一拂，在桌边坐了。回头望着我，问道：“这么急找我来，究竟何事？”
手紧握着帕子，微微咬唇，直直地问他：“王爷为何要软禁我八姐？”
殷漓的神色有些动容，瞳孔一紧，道：“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深吸了口气，勇敢地对上他的眸子：“为什么？”
他瞧着我，却是波澜不惊，语气，亦是寻常之极：“你八姐想盗取虎符。”
果然是因为……
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强作镇定地道：“胡说，我八姐要虎符做什么？”
殷漓霍地起身，朝我走来，步步逼近：“朵儿，不必妄想了，虎符你们是拿不到的。”他的声音沉沉的，不大，可我却字字听的清清楚楚。
我退着，脊背已经抵上了床档，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不可能的，他如何会知道是我……
“那日英儿忽然说要回洛府，说是找她十妹妹叙家常。不过她连日来似乎一直很排斥洛府，忽然有要过去，我便心生疑惑了。”殷漓没有再紧逼过来，只是淡淡地叙述着。
我能够想象洛朵夕在知道了方家的真相后对洛棋的恨意，却不曾想殷漓竟是如此精明细致之人！
他又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们都是洛家的女儿，何苦要与丞相对着干？”
都是……洛家的女儿。
是啊，所有人都是这般看待的。我与洛朵夕是不孝之女吧？
“呵呵——”冷笑着，转身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洛棋托洛朵夕带给我的药。
打开瓶盖，递至殷漓手中。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倒出一颗药丸在手心，暗红色的，一点味道也没有。不过我相信，殷漓是知晓的，连很少有人知道的凝桑丸他也能拿到手，所以我猜，他必定是知道的。
果然，片刻之后，他的眸子骤然紧缩，抬头沉声道：“毒药。”语毕，询问地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一字一句道：“这便是我爹托八姐带给我服用的补药！”
“你说什么？”我的话音才落，殷漓就惊讶地道，“丞相他怎会……”
他怎么不会呢？我只是他的棋子啊，他掌控不了了，便想除掉我。
这一些，我无法告诉殷漓，但是只要让他知道洛棋有杀我之心就行了。
我继续道：“我与八姐不过是他攀龙附贵的棋子罢了，也许他现在觉得扶植我，倒不如扶植八姐，助你夺位！”
殷漓退了一步，沉吟许久，开口道：“也许你误会丞相的意思了，他也是怕你在宫里太苦。我已经与他说了，那时候，会娶你为后。”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殷漓，他如何能说这样的话？
“呵呵——”我苦笑着，原来一切不过是我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可是事实是，他们的野心，原来都比我想象的要大呢！
“朵儿。”他眉头轻皱，欲过来拉我，却被我躲开了。他倒没有在意，开口：“我知道你受苦了，知道他保护不了你，相信我，我定不会如他那般。”
“住口！”大吼出声，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哭起来，向他道，“王爷何苦要如此说？全怪我看错了人，你又哪里会是为了我呢？那年的皇位之争败下阵来，你始终是耿耿于怀的不是么？何苦，要把理由推至我身上？”
原以为殷漓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却原来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男人啊，终躲不过一个“权”字。
女人终不过是他们的附属品。
没有我，他一样会谋反，而我的出现，恰好给了他一块跳板。
殷漓与洛棋，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那年的皇位之争……”殷漓喃喃地道，朝我走来，“你如何会知道？”
我哑然失声，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与太后，与正太贵妃，与殷曲，与先皇之间的关系，远远比我知道的要复杂得多吧。
殷漓伸手扶住我的肩，力气好大，握得我隐隐作痛。他却皱起了眉头，语气是恳求的：“你听话好不好，好好地待在重华宫，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查。等……等一切结束了，我就带你走。”
“走？”我嗤笑一声，鄙夷地瞧着他，“走去哪里？王爷不是要做皇帝么？如何还能带我走呢？”
他的真心竟如此不牢靠，一两句话便试探得出来。
先前还说要我做他的皇后，现在却说等一切结束了他要带我走？
呵呵，真是好笑啊！
我怔怔地看着他，殷漓啊，今晚的一番话，我对他彻底的失望了。
冷冷地开口：“若你不放心，那么，连我一起杀了吧。”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熟悉吧？多熟悉的话啊！
这是当初他对太后说的话呢！
“呵呵！”他蓦地放开了我，笑道，“不必激我，我不会杀你的。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都是爱你的！不过关于虎符的事，你最好别再想了，若你想告诉他也行。我皇兄那般聪明睿智，想必早已猜中我的想法。那么，只会加快我们的速度而已。”
“那我今晚便不会让你出宫！”话才出口，连自己都惊讶了，我居然……会如此说。
“朵儿……”他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疼痛，手圈上心口，话语，带着延绵不绝的伤痛，“为何……你就是不信我？”
我摇头：“你要我怎么信？”我要的不过是洛家的破败，不是殷曲。
想起殷曲，我的心……会痛。
就是不想再去伤害他啊！
滚烫的东西滑过脸庞，滴落无声……
人心啊，总能变化得如此之快。那时的殷漓还对我说，他就一个皇兄，不会有那种污秽的想法，可是现在呢？
只要我大喊一声，纵使殷漓功夫再好，也是断然走不出皇宫的。
殷漓忽然笑起来，收起了他的悲凉，沉稳地道：“你最好不要喊人，若我走不出皇宫，丞相也会出兵的。他到底是我的皇兄，可是落在丞相手里……”话至一半，又不说下去了。
我缄默了，是啊，洛棋的狠毒我不是没有见识过。他定不会留下活口的，就如同当初我进宫时的洛府……
我呆呆地愣在那里，殷漓忽然走过来，拉起我的手，问道：“我只要知道，你爱不爱他？”
谁？殷曲……
何言……爱啊？
我嘤嘤地哭着，不知是因为心痛，还是因为悲哀。
片刻，殷漓的神色微微有些缓解，他淡声道：“好。”
……
殷漓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那一晚，我独自一人，坐在房里，看房外风与树的影，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