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舞?”
我愕然间回头,仔细一看竟是我和嘉宁当年结婚时找的媒人,贺姨。
龙伊市有个风俗,就是两家结亲必须得有从中说和的媒人,就算是年轻人自由恋爱,也会在婚前找一个两家都信得过的人缘好的人做媒人,说是这样两人的关系便可以长长久久。
“贺姨。”我冲她笑笑。
她和母亲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两人关系还算是亲近,后来母亲疯了之后,她也是常来我家串门的,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和程嘉宁的母亲沾点亲,于是当年我结婚的时候就请了她做媒人。
贺姨是个很善良的女人,我小的时候经常会吃她做的馍馍,夹着香香的辣子酱,吃到不知道饱。
“回来看你爸爸。”她带着歉疚的眼神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
她卸下了手套,用她暖和和的手握住我的,细细的瞧了瞧我,然后唏嘘感叹。
“唉。你这孩子就是性格太倔强了,若是肯再等等,说不定嘉宁他就。”
“贺姨。别提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贺姨一怔,然后擦了擦红红的眼睛,附和着说不提不提。
“去贺姨家吃饭吧,贺姨给你做好吃的。”
我笑笑,指了指家的方向说,我爸和蕊姨忙一天了,就为了跟我吃顿饭呢。要不贺姨来我家吃年夜饭吧,我爸做的松鼠鱼,你不是也赞不绝口吗?”
“哎哟,老袁亲自下厨了?这么多年,可是头一遭啊。说起这个松鼠鱼啊,贺姨还真不是替你爸吹,那水平绝对是厂区大院里的头一份。”贺姨的嗓门挺大,这会终于有了点当年的气势。
相视一笑,我又和她聊了会别的,就告辞分开了。
这时,暮色已经深沉。
我看到街道旁依次亮起了街灯。起初不显得非常明亮,后来天黑的越快,它们也就显得愈发的亮起来。可能到了饭点,四周渐次响起了震天的炮竹声,我捂着耳朵快步跑到了厂区的大门处躲避。
和程嘉宁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遇上的。
他衣冠整齐的站在厂区大门的外边,和我隔着铁栅栏门遥遥相对。他的身影隐在夜色朦胧的阴暗中,整个人都显得遗世孤立,隔了那么远,我仍旧看到了他眼底浓浓的痛楚和煎熬,他一动也不动的望着我,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
嘉宁。
我在嘴边隐隐吐出了两个字。
“你爸妈和你住在一起吗?”我问。
嘉宁点了点头,当初买期房的时候考虑的是里两家老人的距离都很近,所以才选了那套房子。
“赶紧回去吧。今天可是年三十,别让一家人都等你。我也该回去了。”
我把手在兜里握了握,然后挤出脸上的一抹微笑,准备道别离开。
他蹙起眉头望着我,语气带着不确定。
“你和他怎么样了。离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
转瞬之间,他的眸子就黯淡了下来。正要和我再说些什么,一声带着颤抖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
“嘉宁。”
是南璇。
她仅仅穿着一件毛衫站在那里,手中还拿着干活时的围裙。她不看程嘉宁,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我说:“该回家了,爸妈都等得着急了,嘉宁。”
我抿起唇偏过了脸去。
“去吧。我真该回去了。你也知道我爸的脾气,做好了饭没人回去吃,他会很生气的。”
说完,我就扭身走进了厂区的大门。
身后那两人怎么样,我又何须担忧。已经与我全无干系的,曾经深爱的男子和如同姐妹的挚友,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
和来时的路一样,脚下是灰暗的路面,和清城不同的是没有积雪覆盖。
回到家还不算晚,我自告奋勇去贴对联,和小时候一样等着父亲点燃特意买的鞭炮后再开饭。父亲开了一瓶窖藏多年的好酒,他给我喝蕊姨面前都倒上了一杯,还有一只空杯也注满了透明的酒液。
我的眼一热。
知道父亲一直想着母亲,到了现在仍旧没有忘怀。
就像我一样,即使和顾思远的婚姻生活多么的短暂和荒谬,他也会像是一棵松,倔强的在我心中留下一道可以用来回忆的风姿。
“往年啊,你爸爸会倒上两杯酒。一杯是你母亲的,一杯是你的。今年就好了,你看他今天就没有叹过一口气。”蕊姨感慨的说道。
我盯着饭桌中央造型和味道都异常诱人的松鼠黄鱼,端起了酒杯。
“爸,蕊姨,这杯酒袁舞敬你们!感谢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也祭奠我过世的妈妈,希望她能够在天堂里平安喜乐。”
三个人共同举杯,眼含热泪干完了杯中的酒。
辣辣的酒精直冲喉咙,带着幸福的颤栗,让我瞬间便泪凝于睫。
“袁舞,爸爸也许个愿吧。希望你今年能够事业顺利,早早找到可以和你相伴一生的人。”
我哦了一声垂下了头。
父亲紧跟着叹了口气。
我的眼泪便滴在了碗里,融进了雪白的饭粒之中,再也找寻不到痕迹。
是我不好,爸爸,是我让您在除夕之夜为了我叹气伤怀。
晚一点的时候,我关闭了手机。
每一年的短消息都是寥寥,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除了晓华恐怕也就没什么人了吧。父亲和蕊姨在客厅兴冲冲的看春晚,我感觉特别的疲累,所以洗了个澡便躺在了床上准备睡觉。
眼睛大睁着,我静静的躺在黑暗里望着熟悉的景物发呆。很多年没有再在这张小床上睡过,如今的我居然学会认床了吗?
强迫自己刚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在顾家房子里的一幕一幕。这个时候,回到龙伊回到家乡的时候,我该想起的,我该惦念的不应该是嘉宁吗?还有属于我和嘉宁的曾经温暖的家。
可我现在却都在想些什么?
胡乱抓了抓还未干的头发,把脸埋进晒过的被子里,开始属羊。
第二天醒转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起来就觉得头疼,身上也疼。
回想一下可能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头发没有弄干的缘故,我感冒了。
父亲像小时候装着家长的威严凶了我几句,就穿上衣服到卫生室给我拿药去了。我起来简单的洗漱以后,蕊姨就让我躺在了客厅的长沙发上,在我的身后放上软垫,身上盖着被子,给我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醪糟蛋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