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咽了口唾沫,也不敢看贾母和王夫人,只把手逼着,一五一十地说了今天外出遇见紫鹃的事儿,宝玉又是如何要跟着她去见林妹妹,后来又遇到一个年轻的公子等诸事都说了。
贾母和王夫人听后暗自惊疑不定:紫鹃不是疯了吗?怎么遇上她了?林丫头听说在北静王府被烧死了呢。也是了,以前紫鹃是跟黛玉的,宝玉以为紫鹃在,林妹妹就在的。
贾母沉吟了半晌,说道:“宝玉是个实心的孩子,你们就由着他吗?紫鹃是个疯丫头,你们看她对宝玉不敬,不该打了她嘴巴子?”
那小厮暗想:你们只会坐在这儿说闲话,难道不知道那位小爷的脾气吗?他倔起来,我们两个哪能拉得住他?
贾母哪知道那小厮一霎时动了那么多的心思,一时人来回王太医来了,贾母忙一叠声地吩咐请进来。
王太医是个在贾府惯常走动的,见过贾母和王夫人后,就赶紧来到宝玉身边诊脉,约莫一刻钟,方离开了,拱手向贾母回道:“世兄这是痰迷心窍,倒是不碍的,待我用银针针一针就回过来了。”
贾母忙让他施针,不一会儿,宝玉就“哎哟”一声醒过来了,贾母和王夫人忙上前看视:“我的儿,你这会子觉得怎么样?趁着太医还没走,你赶紧的说了,好让太医为你开方子。”
宝玉两眼直直地看着头顶上的藻井,半天方才直着脖子喊道:“林妹妹,我想见林妹妹。”
几个屋里的小丫头捂着嘴儿想笑不敢笑,宝钗在屏风后气得两手冰凉,却不好发作,只是耐着性子端坐着。
王太医只是微微一笑,大家子的这种事他早见得多了,当下也不在意,来到外间开了方子,交给了贾母,领了诊金自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吩咐人赶紧煎了药,亲眼看着宝玉喝了,又叮咛了宝钗和袭人好些话,方才各自扶了丫头去了。
这里宝玉倚了一个大靠枕,闭目养神,袭人和五儿红着眼来到炕前看了他一眼,宝玉只管闭了眼,谁都不理,两人无奈只好回自己的屋里。宝钗见人都走了,才姗姗地来到炕前,侧身坐了,给宝玉掖了掖身上的被子,冷笑了一声:“别装了,打量我不知道你的把戏呢。”
宝玉方才慢慢地睁开眼,也不看宝钗,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一向是个多心的,没想到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宝钗站起身子在屋内走了两步,转过身子冷冷道:“你也不必折腾了,府里上下被你戏弄得还不够吗?你那林妹妹已是北静王的人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再说了,当初林妹妹可是不愿意给你做妾的呀。”
“够了,”宝玉听了她这些冷嘲热讽的话,不禁怒上心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跳着,手也抖着。
宝钗看他那副狂躁的样子,越发得了意:“你说够了?不,这不算什么,还早着呢。依我说,这才刚刚儿的开始呢。是你够了,我可没够,你们贾府好好的把我诳来,守着你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我才是真真的够了呢。可惜了你那一片真情,你那林妹妹是没福儿享受了,她早就被烧死了!”
宝钗一脸狰狞地看着宝玉,说了个痛快。宝玉听得早就愣了:“什么?林妹妹死了,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还见了她的画儿呢。”
宝钗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难道传闻都是假的不成?这可是北静王府里的人传出来的呢。宝玉从小儿就和她在一起,她的画儿怎么会不认识?”想罢,就故意试探宝玉:“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林妹妹死了哪还能作画呢?你见的怕是她旧年作下的吧?”
“不,你胡说。”宝玉哪知道宝钗安的这样的心,当下急道:“我亲眼见着的,的的真真就是林妹妹的画,上面的墨迹还没干呢。”
宝钗心里有了数,就不再理睬宝玉,叫上袭人守着他,自己扶了一个丫头去见王夫人了。
王夫人刚从宝玉的房里回来,正歪在炕上,彩霞拿着美人槌正给她捶着腿,王夫人身上搭了一条羊毛薄毯,两眼闭着养神。宝钗轻手轻脚地进来,彩霞忙上前小声道:“太太累了一天了,回来就上了炕,这才刚睡着呢。”
宝钗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就要走,谁知王夫人竟听见了彩霞的话,坐起身子,道:“你来了,坐着吧。”
宝钗上前扶着王夫人倚在炕头上,又给她背后垫了一个大靠枕,亲手端了茶,方才坐在炕边的一个脚踏上。王夫人呷了一口茶,问道:“宝玉这会子可好些了?”
宝钗答道:“好了,袭人正守着他睡下了,媳妇这才抽空子过来瞧瞧太太呢。”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也罢了,你忙了半天,不用拘这些礼,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宝玉娶了你是他的福分。”
一语中怀,宝钗不由泪眼潸潸,垂泪道:“有太太这句话,媳妇即使受太多的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王夫人见宝钗难过,就靸了鞋下了炕,来到宝钗面前,拍了拍她的肩道:“当初就是看到你知礼懂事,我才厚着脸把你要过来给了宝玉。我的儿,我知道你受了不少的气,我替宝玉给你赔不是了。看着我的面,你就忍了吧,啊?”
宝钗忙站起来还礼道:“太太折杀媳妇了,这可怎么当得起?”
王夫人扶着宝钗重新坐下了,觑着眼看了看宝钗的气色,方道:“你放心,这府里只要有我在,就断不会委屈了你。老太太也是中意你的,你在你们屋里的位子谁能及得上?别看宝玉宠着五儿,那只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