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行的日子到了,水溶回头看了一眼清漪园的方向,挥手辞别了府中的一干姬妾,自带着一群人出发了。一路上舟车劳顿,不几日就到了扬州。
水溶一行悄没声地住在了一家百年老字号的客栈里,也不见官,每日里只微服到外查看。此行的目的,就是查出扬州的盐税亏空。因为扬州盐枭众多,盘根错节,有的和朝中的大员也私相勾结,严重影响了国家的经济发展。
皇帝水笑天鉴于形势的严重,这才亲派了水溶下来调查。又特意嘱咐他一定要暗中查看。
水溶连着查访了多日,终于有了眉目。又调出前任巡盐御史的卷宗看了,方才放了心。这前任巡盐御史就是黛玉的父亲——林海,表字如海的。
水溶自是上心,想着他一生清廉,现在唯一的女儿还死在自己府里,真是心中有愧啊,就亲自坐了船,来到姑苏。
这是林如海的祖居地,也是他夫妻二人最终的归宿地。水溶下了船,先打听了他的坟茔,亲自置办了酒肉菜蔬,让人担着来到坟前。
水溶在坟前执了子侄礼跪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方含泪道:“岳丈大人,小婿看您来了。您一生正直清明,独有的一个女儿也给了小婿,小婿却没能护好她,愧对您老人家啊。”说到这儿,水溶又想起黛玉那纤弱的身子,不禁泪洒纷纷。
把菜蔬都摆上,水溶又拜了几拜,方起身离去。等他走了没多久,水涵带着一个蒙着白色面纱的姑娘也来到了这里。
那姑娘就是黛玉,她跟着水涵也来到了这里,想看看父母亲。谁知道,水溶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到了,两个人就这么擦肩而过。水溶本以为黛玉早就被大火烧死,正痛苦万分,哪能想到黛玉也来到了姑苏!
当日黛玉被水涵从大火中救出后,就在他京中的别院中住了下来。一连多日,水涵都是精心地照顾着,黛玉的身子终于慢慢好转了,只是她记不起一些事情了,忘了水涵,也忘了水溶,那些以往的痛苦通通忘了。
水涵心里很高兴,觉得这样的黛玉活得最开心,也最容易接受自己。
后来黛玉觉得在小院里闷得慌,水涵就答应以后带她出去看看。但是水涵怕水溶发现,一直等到水溶离了京,才带着黛玉坐了马车,来到京中最繁华的闹市区。为了不招人注意,水涵特意让黛玉戴上了面纱。
黛玉自小就在深宅大院长大,以前在贾府里,虽也跟着贾母她们出去过,但那都是坐在车里,两边都有丫头、婆子围随着,闲人哪能近的了身!此时见了这般热闹的去处,哪还耐得住,自己掀开帘子到处看起来。
水涵心中暗笑,也就吩咐赶车的人停下来,对黛玉说道:“玉儿,我们下去走走吧。”黛玉本来让他叫自己“黛玉”,现在他竟然又叫“玉儿”了,黛玉虽不习惯,但在兴头上,也就没去在乎。
水涵先跳了下来,就要伸手去扶黛玉,黛玉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空留水涵一人在那怔愣了半晌,只觉心中的失落如同层层涟漪,荡漾开来。
见黛玉兴奋地东张西望,水涵连忙跟上。只见前面的小女子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好像从来没见过好东西一样。
正在黛玉东樵西看时,冷不防从前方冲过来一个满身脏污的女叫花子,嘴里还含着半个包子,含糊不清地向黛玉所站的方向奔过来。
水涵在后面,一时被黛玉挡住了视线,等到发现有人撞过来时,忙一把把黛玉往自己的怀里带。那女叫花子也不防前面有人挡住,一时收势不住,眼看就要倒在地上,黛玉适时地用手拉了她一把,两个人同时都是一个趔趄,那女叫花子手不防把黛玉的面纱拽了下来。
后面这时追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手里还拿着一根擀面杖,嘴里大叫着:“你这叫花子真是欺人太甚,见天地跑我铺子里抢包子吃。再这么下去,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啊?你不知道你那脏手一下去,我的整笼包子就卖不出去了。”一行喊骂着,一边追了上来。
那女叫花子吓得浑身发抖,直往黛玉身后躲去。黛玉忙安慰她:“别怕,有我呢。”
那小伙子追上来,一把拽出那叫花子,大声喝道:“看你还往哪儿跑?终于抓到你了。”正要举起擀面杖砸下去,后面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高声喊道:“住手,不要打。”
那小伙子往后一看,原来是他自己的媳妇也跟来了,就放开了女叫花子,迎上前去埋怨道:“雪雁,你怎么也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家里歇着吗?你挺着个大肚子,怎能往外跑呢?”
黛玉听到“雪雁”这两个字,不禁抬眼往前看去。那雪雁正好也望向这边,两个人四目相对时,雪雁认出了黛玉,忙上前细看了看,带着哭音道:“姑娘,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黛玉虽说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但忘记的都是一些不痛快的事情,雪雁这样一个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丫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的,也就点头笑道:“雪雁,没想到还能再碰到你。”
那女叫花子刚才一直躲在黛玉身后,也没好好瞧瞧黛玉,此时坐在地上,正等着人家惩罚,头一直低着。听见雪雁和黛玉说话,也就抬了头,这时看见两个人相认了,忙爬跪起来,喊道:“姑娘,我是紫鹃啊。您忘了紫鹃了吗?”说罢就放声大哭。
黛玉和雪雁惊了一跳,方细细地看过去,还真的是紫鹃,主仆三个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都碰齐了,不禁相拥大哭。紫鹃挣扎着想离开,黛玉紧紧抱住了,哭道:“好不容易见着了,为什么还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