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眼里蓄满了泪,黛玉硬是忍着,没让这泪落下来。回到屋里,实在不知干什么好,一腔心事无法宣泄。忽然看到了屋角的那架古琴,自己来的那日也看到了,只是这许久,都没有安下心来。今儿个见了,如获至宝,上前拨了一下弦,清脆动听,看来是架好琴。黛玉不禁大喜,把琴上的灰拭净了,坐下来,调了调弦,一曲(汉宫秋月)倾泻而出。
黛玉弹着琴,一腔的愁绪都化为琴声,忘了所有。此时,在清漪园外,却立着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那人长发如墨,只用一根丝带系着,一身白衣微微拂动,站在那儿犹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完全融入到这琴声中去了。
这人听完黛玉的一曲,忍不住推门而入,只有一灯如豆。一个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映在窗纸上,那男子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黛玉听见推门声,以为是贪玩的小丫头子回来了,就喊着:“瑾儿、莲儿,你们怎么才回来?”见外面没有声息,黛玉纳闷了一回,就起身到外面看了看,没想到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那儿。
黛玉惊了一下,想着这王府也不会有闲杂人敢来这儿,就定住了神问道:“公子是何人?怎么到这儿来?”那人微微一笑,道:“姑娘莫怕,在下只是闻得姑娘的琴声悠扬,引人入胜,才循声而来。”
黛玉听了无话,思量了一下又说道:“公子还是快快请回吧。我的曲子已弹完,公子在这儿未免不便。”那公子往后退了退,笑道:“在下很少听到这么美妙的琴声,一时竟不能自舍。姑娘能否为在下再谈一曲?”见黛玉疑惑地望着他,那公子又道:“我就在院外听,姑娘大可放心。”
黛玉见那人如此固执,也没别法,只好返身回到屋里,又弹了起来。那人倒也守信,退到大们外站着。一曲终了,余音未尽,那人兀自屹立不动。
黛玉隔着院墙喊道:“我已弹完,公子也应遵守承诺。”那白衣公子笑道:“多谢姑娘,在下这就告辞。”说着,靴声橐橐地去了,黛玉方放了心,心下琢磨着这人到底是谁。
黛玉弹了一曲之后,听见那人走了,想着什么人能够在王府中畅行无阻。凭着黛玉的聪慧,首先想到了北静王水溶,只是水溶堂堂一府之主,怎么会喊自己为“姑娘”呢?再说他也不会听完就那么听话的走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去理会了。
黛玉不知,那白衣公子的身份也和水溶差不多,乃当今圣上的第六子——水涵,他的生母乃皇上的宠妃——兰贵妃。他一向和水溶交好,今夜在宫里领过宴之后,就跟着水溶来到府中小酌几杯。
几杯酒下肚,水涵只觉浑身燥热,就和水溶说道:“王兄,我这会子竟热得很,想自己散散,还请王兄谅解啊。”
水溶听后大笑:“王弟不是号称‘千杯不倒’吗?怎么今儿个这几杯就不行了?别是寻思着去躲酒的吧?”
水涵也笑道:“王兄说笑了,我在宫里就已喝了不少,那几个家伙总是想着法儿地灌我!”水溶笑着挥挥手:“快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于是水涵起身走出了凉亭,也不要小厮跟着,径自一个人悠着步子转了转。
这北静王府是他惯常来的地方,早就熟门熟路的了,不知不觉间转到了后院。水涵定了一回神,想到:“虽是和王兄熟不拘礼,可这毕竟是女眷居住之地,自己还是转到别的地方吧。”于是拔脚要走,不成想听见一阵遥远的琴音传来。
这琴音,在静夜里更显得悠扬绵长,使他情不自禁地跟着琴音来到了清漪园。他方晃了晃脑袋,忖道:“这个园子以前没听说有人居住啊,难不成王兄又纳了妾?只是这事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黛玉只在屋里弹琴,浑然不觉外面有人在听,一曲终了,水涵再也忍不住,推开清漪园的大门,想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弹出那样的曲子来。
没想到黛玉以为是小丫头子回来了,赶了出来,两个人就在那样的情况下相见了。水涵第一眼见到黛玉,以为是仙子降临人间,黛玉那绝世的容颜,在夜色里显得那样的静谧、安详。
他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不想就走,于是就编了个理由,在门外又听了一首才离去。
一路上,他走的磕磕绊绊的,心里不停地回闪着刚见黛玉的情景,看她虽然住在清漪园里,但院里寂静不闻人声,可见地位不是很高。但能住在独立小院里的,肯定不是丫头,可能是个妾,没想到北静王府里竟有如此人物。想到那女子是水溶的妾,水涵的心里就一阵酸楚:没想到王兄竟有这等福气!
水涵为自己酸溜溜的感觉大吃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就是吃醋吗?自己不是从来都不喜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的吗?父皇多次要为自己赐婚,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京城里的那帮子名门闺秀,自己是一个也看不上,怎么只对这个只见一面的女子有了异样的感觉?
水涵一边走着,一边拍着自己的脑门,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来到凉亭。水溶迎上来,拉着他坐下,看他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禁戏谑道:“王弟怎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在府里遇到了花仙子了?”
水涵心里一动,面上却没多大的表露,看着水溶道:“王兄这府里真的有花仙子啊,只是不知这花仙子是王兄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