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冷着脸,一扬眉:“你小子,虽说你没有父母,可是如果本王指个女子给你,你也要推脱不成,主子的话你只能惟命是从,还反了你了?到时候只怕你也一如宝玉这般,凡事躲不过一个身不由已!”说罢一夹马腹,那匹银白的良驹立时撒开四蹄,向前飞奔了出去。
月下回过神来,忙紧紧地追赶了上去:“王爷,你可千万别这么武断啊,指婚可以,到时候指个卑职喜欢的女子才是,王爷不是深有体会吗,已所不欲,毋施于人哪!王爷,你等等卑职啊!”
远远地水溶的声音传来:“快着点,赶紧回府,只怕柳萤已经准备妥了,我们赶紧出发,连夜出城,再晚只怕城门叫不开了!”本该一早便出发的,因为宝玉的亲事,主仆二人已经耽搁了一日了,月下当下明了,催着马追了上去。
荣国府中,众宾客见新郎官不能出席敬酒,少了许多趣味和热闹,唯有贾珍贾琏几个人陪笑招呼着,当事人抱病,这喜宴吃得也没意思,众人胡乱地吃喝了,在一片议论声中,一拨拨地散去。
贾政等陪着笑脸送走了一拨又一拨,待到脱出空来,早已累得身子酸软无力了。这时里面传出话来,宝玉仍未醒来,老太太情形也不大妙,贾政更添愁闷,负手望着满眼的喜庆,一阵心烦。
正在此时,见林之孝满面惊慌地跑了进来,脸上变颜变色的,贾琏一看忙斥道:“什么事,你值得你这么急惶惶地?没看老爷们全在此吗?”
林之孝一脸的紧张:“老爷,外面,锦衣军闯进来了!”
“什么,”在座的贾珍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贾赦手中的茶泼了一手,烫得他直咧嘴,贾政被唬在了当场,众人面面相觑。正呆愣之间,便见外面咚咚一阵山响,随着便见几十个锦衣军满副盔甲,大步流星地便闯了进来。
贾政骇得面无土色,贾赦等亦是不明就里,正抖着不知所措,外面下人们更是吓得到处乱窜乱跑。
紧接着便听见锦衣军的喝命声,须臾,便见锦衣军往旁边刷地一闪,一个男子缓缓地踱了进来。
一袭蓝衫,衣领袖口处隐隐露出盘龙的暗纹,举止尊贵无比。面容英俊,表情冷酷,漆黑的冷眸扫了几个人一眼。
微微让开一点,侧身向着后面一身蟒袍的中年男子道:“王叔,你来宣旨罢!”
散花寺,建在半山腰上,占地面积虽不大,但周围的环境极是清幽雅静,山上古木参天,层层迭翠,飞瀑流泉,小溪竹林。这里远离尘嚣,倒是一个适宜清修的好所在。
因来时黛玉叮嘱了不可透露自己的身份,故主持静虚只知道其是京城一家富户的千金,其余情形一无所知。但她见黛玉身姿灵动飘逸,从心里暗暗称奇,更兼着荣府已经暗中打点好一切,交足了一年的费用,故对黛玉三人格外礼遇。
黛玉主仆三人便在此处安顿了下来,每日里看看经书,抚抚琴,暮鼓晨钟,倒也清静自在。远离了繁华热闹,心也澄净了许多,似乎那些积压在心头的郁闷也释去了不少。
这一日,看了会儿书,黛玉只觉得有些头沉,揉揉微酸的脖子,紫鹃见状笑道:“姑娘真是个书虫子呢,不管在哪,书卷须臾也离不开,依我看每日里不理总象少点什么似的。”
黛玉笑笑:“人一旦沉浸在书里时,便可物我两忘,释去烦忧!”
紫鹃暗暗吐了吐舌头,怂恿道:“如今这初秋的景致最迷人了,姑娘还是去外面散散心去!听小尼讲寺后那一片竹林,又密又清幽,姑娘见了准爱得不行!”
紫鹃素知黛玉爱竹,便如是窜掇着,黛玉轻然一笑,点点头。
招呼了雪雁,三人便信步往寺后那一片竹林而来。跨过竹桥,那一片竹林赫然眼前,叶片婆娑摇曳,沁凉舒爽,绿意逼人,头脑蓦地清醒了很多。
又兼一带溪流缓缓淌过,竟似有几分潇湘馆的意味。黛玉看着那脉脉的流水,心里一动,默然不语,对自己来说,这里不啻是个世外桃源了,从此与那繁华热闹绝迹,此生唯愿守着青灯古佛,诗书经卷了此一生,未尝不是件幸事。
想到此,一张含笑的面孔一闪而过,黛玉心里慕地一紧,阖了阖水眸。这么长时间,自己一直在尽量地淡忘,那些温馨欢乐的时光,已经不可能再有了,一切恍然如昨,如云烟过眼。
金玉缘成,名份既定,身份有别,自己便不该再做此想。可是人非草木,岂能说忘便能一下子抛得彻底,心底时不时地涌上来一丝淡淡的怅惘,说不清道不明,丝丝缕缕,扯不断理还乱。
青山绿水,伊人独立,望着一脉流水,陷入往昔,任心绪翩飞,神思游离。
紫鹃悄悄地捅了捅雪雁,向黛玉努了努嘴,雪雁蹙了蹙眉,摇摇头,二人知道,黛玉肯定又神伤了。见她脸上面露哀戚,紫鹃悄然近前:“姑娘又想出神了,这里景致迷人,我们去那边走走罢!”
黛玉回过神来,见紫雪二人神情认真地看着自己,貌甚关切,微微叹了一口气,方才自己又失态了,于是自嘲道:“也好,这里幽静,比潇湘馆还胜三分呢,是真正的林泉雅地,教人有出尘之想!”
说着移步在竹林里慢慢徜徉,风扫竹梢,摇曳生姿,黛玉不觉轻吟:“心远地自偏,看来我如今是地远心自偏了!”
紫鹃便趁机道:“姑娘,别怪我多嘴,既然姑娘的意思是想远离荣府,断了念想,那便好好地在这里享受这份自在清静罢!那些没要紧的事就尽量地忘掉罢,不然也只能自己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