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微微一怔,随即蹙眉思索着贾母的一席话,贾母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好歹我们祖上也了随着圣祖爷打天下的,皇上总得格外体恤一点儿罢?隐太子对贾府甚是眷顾,咱们知道后事情也无可挽回了。隐太子的不少旧臣皇上都未追究,不就是为了安抚人心拉拢臣工吗?”
元春闻言慢慢地脸上现出会意的神色,王夫人亦明白了贾母的意思,不觉暗中叹服,姜还是老的辣啊。
元春神色渐渐恢复如常,贾母淡淡一笑:“元儿,你如今身为贵妃,仅在皇后娘娘之下,在宫中这么多年,你自该历练得越发成熟沉稳了才是!想必这几日你一直便是这副惶急的样子罢,要是被别的嫔妃发觉了你的异样,不定又怎么着了呢。记得,喜怒不形于色,这宫中行动便需要小心,以后万不可如此,即使无路可走了,也能失掉你的冷静和从容!”
元春如释重负,此刻脸上现出了笑容:“老太太教诲的是,是元儿一时慌了心神,竟忘了老太太平日的教诲!”
贾母淡然一笑,看着自己从小教导出来的元春,眸中透着饱经世事的老练和心机。带着丝欣赏道:“以后贾家的前途和荣耀仰仗着元儿你,既然踏入了宫门,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便要坚持走下去!”
元春笑容微滞,眸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一闪而逝,却被王夫人看在了眼里,不觉暗叹一声。
这个女儿,自小被贾母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后因贤良淑德被选入了宫。当日贾母的神情,象极了当初看着女儿贾敏进宫时的样子,只是可惜的是,贾敏并不贪图宫中的尊贵和荣耀,而是选择了与林如海缔结良缘,贾母虽有些后悔,但女儿的执意让她不得不做了让步。
如今,元春在她的教导和影响下,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走向那个权利与荣耀的中心,贾府也因之得以安享富贵。可是,有谁知这宫中的生活,步步惊心,不仅如此,连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在帝王之家也成为了一种奢求。
王夫人正想着,元春便笑道:“老太太,母亲,不知宝玉和宝丫头的亲事筹备得如何了,也有段日子了,也该是时候给他们操办了。”
说着微微一顿接着道:“这样亲上加亲,更亲密一些,那宝丫头我看着便不错,知书达礼,温柔娴静,堪配宝玉。娶了过来,与母亲又极投缘,老太太不是也曾称赞过宝丫头吗,更难得的是,自小与宝玉一起长大,彼此脾气均是知道的,依我看竟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一面吹着杯中的浮叶,脸上笑吟吟地。
贾母闻言脸上的笑容微敛:“已经准备妥当了,娘娘所言未尝没有道理。只是宝玉的身子尚需要再调理调理,也不能太过着急了。”
“宝玉怎么了,”元春有些不解地看着母亲,王夫人脸色有些暗淡地道:“没什么,最近秋凉,着了点风寒,一直在调理着,现在无大碍了!”
嗯,元春放下心来,自己身为长姐,对这个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弟弟感情非同寻常,自己自进了宫,也一直牵念着他的亲事。现在宝钗已经及笄,宝玉也到了议亲的年龄,故亲自作主,玉成了这桩亲事,解了母亲一直以来的心病。
秋意渐浓,荣府内这几日高悬彩灯,喜气洋洋,工部员外郎贾政的二公子娶亲,自然是热闹非凡的。而且这桩亲事是贤德妃娘娘亲自下的懿旨,更是非比寻常,府里红绸彩带,装饰一新。
此时喜乐宣天,荣府的大小厅堂内,已经是高朋满座,笑语晏晏,乱哄哄一片贺喜之声。
随着一声“吉时到,请新人拜堂!”的嘹亮高唱声,便见一对大红的新人在鼓乐声中被众人簇拥而来。顿时一切热闹笑语声均停了下来,众人均将视线投向了正厅喜堂内那一对新人的身上。随之,种种议论声迭起,声音虽小,但仍传至到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的耳中。
此刻他正独自一人品着手中的香茗,灯光打在他身上脸上,氤氲出一圈淡淡的黄晕,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寂令他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不经意间透出的那丝霸气更显得他卓然傲世,如鹤立鸡群,一双长眸微眯着,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投注到喜堂内拜堂的那位新郎官身上。
今日是宝玉成亲的日子,作为朋友的水溶,自是要到场祝贺。
随着动作,宝玉慢慢地转过脸来,一袭大红的喜袍在身,越发显得宝玉美如冠玉,只是灯光映衬下,脸上有些苍白,表情僵滞,手里机械地持着红绸,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看到宝玉脸上僵硬的表情时,水溶长眉微微一蹙。这才几个月不见,宝玉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从前那个如宝似玉的荣府二公子,谈吐有致,性情温良,此时却似变了一个人一般,眼神空洞,面目惨白,竟然憔悴颓废如此。
行尸走肉,一个词蓦地窜入水溶的脑海,便是一皱眉,发生了什么事,宝玉,你的风采哪去了,成亲本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为何你竟然没有丝毫的喜悦?
难道,水溶脑海中一转,莫非,宝玉这亲也是被强逼的?
一念至些,水溶俊美的脸上腾起一丝阴鸷,心里一阵不耐,心中不觉对宝玉油然而生了一丝同情之心。执着茶的手不觉一用力,长眸渐渐冷戾。
随着傧相唱和声,新人按步就班地拜了天地,拜高堂。贾母高居正中首座,贾政和王夫人坐于旁边,笑容可掬地看着面前的一对新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宝玉的呆滞,或许是根本忽略了。而贾母却隐隐有丝不安,但此时她亦无可奈何,只得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儿,心里暗暗地祝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