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笑道:“姑娘又不是第一天喝药,怎么今儿倒嫌苦了呢!”说着扬声道:“雪雁,给姑娘拿两颗bing糖来,姑娘嫌嘴里苦呢!”
雪雁闻言,不一会儿轻盈而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盅,里面是几颗雪花洋糖,雪雁便笑道:“这还是宝姑娘遣人送了来的,已经不多了呢!”话出口方觉失言,不觉暗里吐了吐舌头,旁边紫鹃微微瞪了她一眼。
雪雁仿佛做错了事一般,心里懊悔不迭,怏怏地不敢再说话了。
黛玉一蹙眉,摆摆手不动声色地淡然道:“算了,我还是喝这苦汁子罢!”说罢端起小碗,慢慢地喝完,拿起帕子轻轻地撷了撷嘴,但那丝苦涩似乎仍在唇边,经久不散。
人生不正如这汤药吗,苦涩无比,偏偏却只能强咽,必须一个人独自忍受!
雪雁见状忙偷偷地将雪花洋糖拿了下去,复捧了一杯茶来:“姑娘,漱漱口罢!”
黛玉接过来,目光幽幽似在沉吟:“紫鹃,雪雁,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想出去散散心。离开姑苏也已经七年了,一直也没机会回去,前两天做了一个梦,所以便想着给爹娘祁福,雪雁自是要随我去的,不知紫鹃你意下如何?”
紫鹃忙道:“姑娘说什么呢,难道姑娘想撇下我不成,那可不行,自打跟了姑娘,我便是姑娘的人了,姑娘到哪,我也随到哪!”
黛玉闻言心头涌起一股热流,眼角微润,垂首抿了口茶漱了口,随即抬眸微微一笑道:“那好,那我便向老太太提出来!”
紫鹃雪雁二人虽不清楚黛玉何出此言,但姑娘既然打定主意离了荣府,未尝不是件好事,出去暂时避避流言,府里谁不知道黛玉和宝玉自小感情深厚,但如今却是突然要娶薛姑娘,自然难免会有人议论嚼说,姑娘的清誉可禁不起这些人唐突。
此事由贵妃出面,已经无可更改,一旦成了亲,那姑娘如何自处,同在一个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怕处境越加艰难尴尬了。与其每日里看着各人不同的脸色,倒不如出外散散心得好。虽然黛玉每日里依旧请安,但二人看得出来黛玉强自支撑的艰难。
稍微用了些粥,黛玉便由紫鹃扶着,由园中往贾母处而来,贾母也深知黛玉的处境,故传了话只教她在潇湘馆养身子,不必动辄惊动,但黛玉仍坚持着每日里去请早安,只是去得很早,鲜少有人见到她。故府里人等倒觉着似是有些日子没见着黛玉了。
一路行来,便有来往的下人们的目光里,或诧异或同情。看在眼里,黛玉淡然一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些目光坦然接受,神色如常,反倒教这些人诧异惊奇。
须臾来到贾母处,见贾母亦是刚用完早膳,正由王夫人邢夫人等陪着说话,小丫鬟见是黛玉忙不迭地赶进去通报,鸳鸯便急急地迎了出来,打起帘子笑道:“是林姑娘啊,怎么想着过来了,老太太不是嘱咐姑娘好好养着身子吗?”
黛玉淡淡一笑:“今儿感觉身上好些了,所以便来看看老太太,正好也有件事与老太太商量,求她老人家给拿个主意呢!”鸳鸯闻听不敢怠慢,忙在后面随着黛玉进来。
黛玉垂首敛眉,轻声道:“给老太太请安!”贾母也是一怔,见黛玉脸无笑容,神情郑重,脸色仍有丝苍白,不觉心里一叹,旁边王夫人脸色不大自然,一挑眉笑不丝地看着黛玉。
贾母便拍了拍自己旁边:“林丫头,快过来坐,你身子弱,没什么事只管养着罢!不必顾及什么礼数,只要你能壮壮实实的,那才是最重要的,看看,身子越发瘦了!”
黛玉闻言轻声道:“给老太太请安是应该的,这些礼数是父母自小的教诲,黛玉不敢忘!”见黛玉提到贾敏夫妇,贾母脸色微微有丝忧戚,心头漫过一丝伤感。
黛玉复道:“黛玉此来,是有件事要与老太太商量的!”
“哦,”贾母和蔼地看着黛玉,黛玉在贾母身畔坐了下来,见黛玉默然不语,贾母微微扫了邢王二夫人一眼,淡淡地道:“大太太,二太太,你俩且有事去忙罢,我和林丫头说会话儿!”
二人见状,知道再坐不住,只得立起身来,道了扰,方慢慢退出。王夫人蓦地瞥了黛玉一眼,眼光一闪,随即悄然去了。
贾母便拍了拍黛玉的手道:“虽然又瘦了,不过精神还好,听外祖母一句话,凭他什么事,也不能糟蹋了自个的身子!”
黛玉微微一笑,看似说不出的勉强,贾母便道:“不知道你找了外祖母,可有什么事要商量?说出来我给你做主便是!”
黛玉立起身来,双膝一弯,飘飘然下拜,跪在了贾母面前,贾母忙伸出手搀扶道:“玉儿,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便是,不要如此,你这个样子,倒教我心里难受啊!”
说罢眼眶微润,鼻子发酸,看着自己的外孙女如此,贾母心里未尝不伤心。
黛玉宝玉的心思,她何尝不知,这几年自己对这俩孩子一直宠爱有嘉,未尝没有纵容的成分,她其实是有意让府里人知道,她是满意黛玉的,如果自己能够得偿夙愿,总算也对得起死去的女儿。
黛玉却并不起来,抬起那张清丽的容颜,恳切地道:“老太太,自爹娘辞世来到荣府,几年来,玉儿未曾尽过半分孝心,身为人女,委实不孝。所以,今日想求了老太太,允许玉儿出外清修一年,我想为爹娘祁祁福,也算了了黛玉一桩心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