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此话似乎就象在说自己一般,似乎就是预示着自己与宝玉的结局。
七年来,与宝玉朝夕相处,言和意顺,贾母也满心疼爱,一心撮合,却奈何东风狂扫,终是不能遂人心愿。想自己与宝玉,便属于这后者罢,或许就是那月下老人没有牵住那红丝绳!这真是命中注定的吗?
这几日来,黛玉自欺欺人着,自我安慰着,那一份渺茫的希望终是慢慢地成灰,抑制着满腹的伤心和委屈,翻来覆去,柔肠百转,将自己与宝玉的情形想了不止一遍两遍。强逼着自己面对既成的事实,这虽然残酷些,但好过自己每天躲避。
夜色渐浓,阴云层层叠叠,掩去月华,纠结不散。紫檀香炉内,燃着一缕缕幽淡的青烟,徐徐上升至半空方烟消云散,丝丝暗香在屋内蔓延。
夜半时分,淅淅沥沥地秋雨悄然而至,洒在竹叶上,沙沙作响,秋雨缠绵凄凉,丝丝凉意透窗。紫鹃夜半醒来,忙不迭地关了窗子,见黛玉阖着眸子不动,只当她睡得熟了,方放下心来。
这阵子姑娘夜里辗转反侧,整日不眠,自己警醒,在外面听着里屋的动静,每每也跟着不安,不觉地紫鹃也睡熟了。雨打纱窗,呯呯作响,雨点落在台上阶前,点滴成愁,黛玉在枕畔,辗转了许久方慢慢睡着。
恍惚间却似仍是往日的情形,不知到了哪一处,看样子似乎是在自己的潇湘馆,自己正在看书,见雪雁进来笑道:“姑娘,薛姨妈来看姑娘了!”
立起身,便见薛姨妈已然笑着走了进来,觑觑黛玉的气色挑眉笑道:“气色还不错,我从园里过来,想着顺便来看看林姑娘!宝儿还托我给你捎了些冰tang燕窝,好好地养着身子罢!”
黛玉微笑着道谢,忽地想到宝钗不是已经和宝玉订了亲吗,怪道竟没随着自己的母亲前来,不觉脸色便一惊,薛姨妈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道:“上次在你这说起这缘份的事来,果然应验了罢?”
见黛玉一脸的惊愕,薛姨妈复笑道:“我说过月下老人拴红线,可见宝儿和宝玉是有缘份的,上次说的其实就是你,象林姑娘你,即使天天和宝玉在一起,但也逃不过这无缘二字!所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的。宝儿和宝玉,月下老牵了红线,这辈子她们才会在一起做夫妻。你还是死了心罢,宝玉娶的是宝儿,这辈子你休想再掺和进来,林姑娘你还是醒醒罢!”说罢春风满面,有些得意地看了看黛玉,转身便走。
恍惚间便看到布置得喜庆热闹的婚房,宝玉一身大红,在那里拜堂成亲的样子。黛玉想走近了问宝玉,可是脚下软如棉,怎么也到不了近前,想喊,可是喉咙似被什么堵着,怎么也出不了声。
急得黛玉只觉得心口疼痛难忍,呼吸困难,额头冷汗直冒,身子酸软,眼前发黑,蓦地倒了下去。紫鹃忽地跑了进来一面扶着黛玉,连声叫着姑娘,一面气忿忿地骂着薛姨妈:“看样子象个慈善的,没想到竟是来给姑娘心头捅刀子的,这些人怎么心这么狠呢!”
一面抚着黛玉的胸口:“姑娘,醒醒,不要吓我们啊!”
黛玉只觉得全身冷得直罗嗦,猛地睁开眸子,见自己正倒在紫鹃怀里,周身冰凉。周围一灯如豆,幽微的烛火随风轻摆,外面秋雨淅淅沥沥仍兀自下了不停,心头突突乱跳,才觉方才自己做了个梦。
不觉紧了紧身上的亵衣,复将被子往上拽了拽,阖了阖水眸,一面细细想着方才的梦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自己这几日一直刻意地不去想宝玉之事,但终究是一块心病,并非说放就能放下的,所以才有了方才的这个梦。
见紫鹃满面惊恐之色,强睁着水眸勉强一笑:“没事,做了个恶梦!”
紫鹃忙扶着黛玉躺下,下床倒了杯热茶捧了过来:“姑娘,外面下着雨呢,喝点热茶罢!”黛玉就着紫鹃的手喝了两口,复躺下了。
紫鹃便道:“姑娘的身子凉得很,我去给姑娘再加床被子罢!”黛玉轻轻嗯了一声,紫鹃抱了一床松软的锦被来,给黛玉盖在了身上,然后不放心地守在了床畔。
见紫鹃守着自己,黛玉轻声道:“你去罢,我没事的!”紫鹃见黛玉此情形不放心说什么也不肯,黛玉坚持再三,紫鹃方悄悄地退到外间,但仍细听着屋内的动静,见良久没有声响方放下心来,不知不觉睡去了。
黛玉睁着水眸,想到薛姨妈梦中所说,宝钗此刻应该是安心地等着做一个新嫁娘了罢,不觉心头涌起一丝苦涩,微微叹了口气。
望着微微拂动的幔账,黛玉索性悄然坐了起来,披上衣服,倚靠在床榻上,听着缠绵的雨声,慢慢地想着心事。
复想到白日里紫雪二人的谈话,心中百感交集,唯有这俩丫头对自己是全心全意的,内心的感动慢慢地充盈百骸,漫出心头丝丝的暖意,让黛玉平添了几分勇气和绝决。
翌日清晨,雨后的潇湘馆,竹叶青翠欲滴,一切经了雨水的冲刷,颜色深亮了许多,黛玉立在窗前,望着那几杆翠竹出神。
刚用罢早膳,紫鹃端着蓝花白地细瓷的小盖碗,来到黛玉身后笑道:“姑娘今儿的气色好了许多,昨夜听着似乎睡得很踏实。”黛玉微微一笑,昨夜醒来后自己动作轻微,没有惊动紫鹃,或许是想开了罢,所以精神竟还好。
缓缓地转过身坐了,接过药,慢慢地喝了一口,用帕子轻轻地撷了撷嘴,一皱眉道:“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