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闻言,看着面前如皎花软玉的黛玉,清丽的容颜,婷婷袅袅,飘逸脱俗,只是眉间染了褪不尽的清愁,看去教人怜爱无比,不觉心头一阵难受。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林丫头,你起来再说话,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呢!”
贾母听黛玉此言,自是了解了她心中所想,宝玉和黛玉自小情分重,但现在府中即将为宝玉筹备亲事,一些不知情的下人们难免私下里嘀咕嚼说,黛玉的性子何尝受得住,现在离开,未尝不是件幸事。
只是黛玉一个女孩子家,她哪里放得下心。见贾母犹豫,黛玉却执拗地不肯起来,低声道:“黛玉求老太太成全!”语气绝决笃定,似乎事在必行,任何人也无法劝阻。
贾母知道黛玉的性子也是个倔的,长叹一声道:“林丫头,此时没有外人,只有我们祖孙俩,你说句实话,如今的事,你怪不怪外祖母?”
黛玉的心事,贾母如何不知,自已当初将她接了来,便是有着私心的,黛玉和宝玉,是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平时宠爱有嘉,正因为有意,所以平素便对二人有些纵容。更是有意无意地以此向众人诏示着自己的意愿,黛玉聪慧灵透,不会不明白自己这片苦心。
只是造化弄人,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竟没想到,白费了这几年的心力,到头来却是一切成空。如今,贵妃竟然出了面,强行撮合了宝钗和宝玉,木已成舟,再无挽回的可能。贾母此时亦是无可奈何,有心无力了。可私下里贾母终觉愧对黛玉和九泉之下的女儿。
见贾母自责,黛玉忙道:“老太太切莫如此,凡事有定数,有些事是人力不可为的,黛玉这些日子左思右想,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关老太太您什么事呢,黛玉在府中几年,承蒙老太太照顾疼爱,感激还来不及,说到怪,更是不敢!”
见黛玉如此,贾母更是心里难受,挽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为死去的爹娘祁福,外祖母岂能阻拦,只是你一个人身子如此娇弱,我委实放心不下,贾家也有家庙,况又离府不远,不知你意下如何?”
黛玉忙垂眸道:“即是清修,黛玉不想被人打扰,佛门之地,还是清静之所为宜,远近不拘,所以!”语气委婉中带着丝坚定,贾母见黛玉如此,便知她不想去。
黛玉的性子象极了贾敏,当初贾敏因嫁林海之事,自己也曾反对过,但贾敏执意,并为此放弃了宫中的繁华尊贵,最后贾母不得不作出了让步。
见黛玉神情果绝,眉目清泠,贾母只得罢了:“容我想想可好,届时我自会安排妥当,不会教人随意去打扰你!”
黛玉微微颔首:“那就有劳老太太了,雪雁自是随了我去的,紫鹃虽是府里的丫头,但在我身边久了,她也想跟着去,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贾母忙道:“那有何妨,紫鹃既然当初我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了,我看她对你倒是忠心,竟是极难得,这下我便放心了!”
见黛玉复欲感谢,贾母拍了拍她的手道:“林丫头,你怎么现在和我这么客气起来?你这样子让我不安哪!”
黛玉忙道:“老太太,这是礼数,黛玉不能忘的!”
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以前是黛玉年纪小不懂事,时常和宝玉口角,惹得老太太没少为黛玉操心,生气掉泪是常有的事,是黛玉不孝。现在宝玉和宝姐姐名份已定,黛玉再不能象从前那般任性了,以后,宝玉只能是黛玉的兄长,从此彼此尊重,厮抬厮敬,老太太也可放心了!”
一席话说得贾母不觉心头酸楚,老泪纵横:“林丫头,你教我说什么好呢,你这里如此明白通透,我竟是无话可说了!”
黛玉强忍着那丝酸楚劝慰道:“老太太莫如此,老太太岁数也大了,不能总为我们操心伤怀,不然那是我们的罪过了!这是缘份,天意难违,还是顺其自然罢。”
贾母收住眼泪,看着一脸坚毅的黛玉,眸底却掩不住那份无奈,只得长叹一声。
黛玉掩上心头的酸涩,垂首轻声道:“老太太,我离府的事,希望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过多惊动太多的人,只静悄悄地离开。”贾母微一沉吟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
黛玉轻轻咬了咬樱唇:“我那里还有些东西,需要麻烦老太太交与宝玉,是自小到大,平素来往的一些小玩意,不过是小孩子的一些东西,这些年一直在我那里收着。我想,现在再收着也无益,也是该还给他的时候了!”说着眼圈一红,一脸的怅惘。
贾母心头一顿,看看面前那张如玉的娇颜,不自觉地点点头,想到俩人的相处,复又嗟叹不已。
见所有的事均已妥当,黛玉如释重负,竟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感。陪着贾母说了会儿话,方告退。扶着紫鹃,拖着有些倦怠的身子,慢慢地蜇回潇湘馆。
潇湘馆,翠竹清新,随风摇曳,屋内,芸香袅袅,不绝于缕,淡淡地在屋内萦绕,一缕琴声如水般缓缓淌过,如怨如泣,如泣如诉,依旧有一种空灵的感觉。
外屋,紫雪二人正默默地整理收拾着宝玉的东西,二人动作麻利,不大一会儿便收拾了出来,大大小小的物什竟堆了一圆桌。
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紫鹃回首看了看正在抚琴的黛玉,不觉微微迟疑了一下。姑娘的琴声幽怨悲切,缠绵郁结,让人听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虽然不懂琴,但仍能让人听着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