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此变故,林如海本就清癯的身子更显孤寂,一袭蓝衫穿在身上,更显清瘦。沐着春光,倚着凉亭,看着园中彩蝶飞舞,思绪却游离远去。
去年此时,还与妻子闲暇之余赏春玩景,而今年此时,伊人香消玉殒,从此天人两隔,相见无期,空留嗟叹与伤痛!
这半年来,自己和女儿黛玉均经历了人生中最悲苦凄凉的境遇,中年丧偶,少年丧母,那一份凄楚让父女二人备受打击,笑容从脸上消逝,府中再也没有了黛玉欢快的笑声和清脆的嬉闹声了。
女儿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但是也沉默了不少,小小的年纪更显懂事了,林如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却无可奈何,因为自己也需要抚慰。
前几天,京中的岳母来信,要接了女儿前去,如海思前想后,觉得黛玉随在自己身边,委实有些不便,自己已不打算再娶,可是女儿还小,自己顾及公事再无暇分身好好教导她,岳母此举不啻是雪中送炭。
只是黛玉性子执拗,初听此消息后一口回绝,但是当自己讲清其中的利害后,黛玉便再也没有反对过。如海知道女儿懂事,并非是心甘情愿,而是担心自己为难。
想到此,如海不觉喟叹,清瘦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正在此时,却见林琼悄然走来:“老爷,外面有位自称老爷朋友的人,前来求见!”
林如海回神,看着林琼:“哦,故人?”林琼道:“来人是位中年人,自称姓慕!”
“哦,”林如海面色一凛,是他?脸色郑重忙道:“赶紧请到客厅,我随后就来!”林琼转身去了。林如海回到屋中,换了身衣服,来到客厅。
见来人中等身材,一袭褐色的袍子,有些风尘仆仆,面上微微有些憔悴,但精神还好。林如海便道:“果然是景之,你我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面说着让座命下人上茶。
宾主落座后,慕景之打量了一下林如海,脸色有些肃然道:“如海,你清简了很多啊!”林如海淡然一笑。慕景之叹道:“一言难尽,我是听闻弟妹病逝,但当时不便前来,现在有些事,非来不可了。一来看看你,二来是向如海你辞行来的!”
“辞行?”林如海闻言一怔,二人私交甚好,慕景之不是官场中人,早年间来往私密,自从他做了巡盐御史,二人便来往得少了。此刻见他前来,心中不觉起疑:“景之兄意欲何往?”
说罢压低了声音道:“难不成你是找到了?”
慕景之敛了笑容,微微叹了口气,同样低低地道:“这几年我一直四处打探着,终于黄天不负苦心人,我从当年的知情人口中得知,当时公主是被人抱走了,后来不知怎么辗转到了育婴堂,最终是被秦邦业收养了!”
“哦,是他?”林如海神情一顿,那个小小的营缮司郎中,想不到他竟然有些胆量,随即明白了其中缘由,敢冒如此大胆收留隐太子之女的人,想必也是隐太子的人了。而面前的慕景之,亦是太子的人,因并非官场中人,故平素知道他的人不多,当时自己的父亲亦是太子的人,故林如海和慕景之相熟。
沉吟了一下,林如海道:“那景之兄是想去京城?”
“是啊,”慕景之点点头,目光悠悠:“有下落了便好,此次一别,我想将生意挪到京城去,离着也近一些,有些风吹草动的心里也好有底!”
“可是,”林如海微一皱眉:“天子脚下,这样好吗,如果露了形,那岂不?”
慕景之淡然一笑:“如海兄放心,这个秘密我此生只会烂在肚子!太子去了,他的心愿臣得听从,殿下别无所求,只希望自己的后人能够平安顺遂,不再介入朝堂的权利争斗中,如普通百姓以完此生,便是福了!”
林如海点点头,太子能有此想法,想必是厌倦了权利之争,身在皇家,由不得自己,临终时能有此醒悟,也是难得了,对后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庆幸。
慕景之复道:“我虽在太子府多年,但平时与人来往不多,所以京城中王候宗室中鲜少有人知道我,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能离公主近一点,如果能攀上关系最好,这样便能偿了太子的心愿了。如果不能,远远地守着也未尝不可!”
有仆如此,太子也该瞑目了,林如海看着慕景之坚毅的脸,心中不由钦敬非常。不由感叹:“景之,难为你了!”
慕景之微微一笑:“只希望公主平安,再者,能护得小主人周全,果能如此,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了!”
林如海目光一暗:“景之,不知公主本人知不知情?”
幕景之眉头一皱:“不好说,但愿公主不知情罢,这样还能生活得轻松无忧些。殿下的事,就连小主人我也没告诉,所以,我也没想让小主人知道,他还有个异母姐姐,这样对他们均好,这是殿下的意思!”
二人正聊着,便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二人忙止住谈话,林如海回首一看,原来是黛玉。
黛玉知父亲正在见客,本不想打扰的,但熬好的药只怕凉了,于是便亲自将将药给父亲端了过来:“爹,您的药,快趁热喝了罢,不然一会儿凉了药效就减了!”
林如海慈爱地看着黛玉:“玉儿!”说着给慕景之道:“玉儿,过来见过慕伯父!”
黛玉忙近前见过慕景之,见面前的小女娃姿容清丽,眉间一丝清愁,但掩不住那份灵动,只是身子弱了些,看上去弱不胜衣:“如海,这是令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