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点头,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不日小女也将赴京,去她外祖母府里暂居了!”
“哦,京城荣府?”慕景之眼神一闪,心里一动,想要说什么,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终是将话咽了回去。看了看黛玉,见其眸中隐隐含泪,想是不情愿,遂叹道:“这么小的年纪你也舍得?”
林如海无奈地一笑,脸上浮起一丝苍凉:“我每日忙于公务,无暇教导她,倒不如让她去傍依外祖母,京中不日便有人来接了。只怕比随着我要强些罢!”
慕景之闻言点点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由感慨叹息,一时黛玉退下。二人复聊了会儿,如海留慕景之住了一宿,翌日一早,慕景之告辞离去。
送走慕景之,林如海回过身来,穿过曲栏来到园中,见园中蜂缠蝶舞,春色美不胜收,景依旧,人已逝,不觉悲从中来,不住地感叹。
回过头来,见黛玉一脸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爹!”
林如海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却难掩那丝孤寂凄凉:“玉儿!”半年来,女儿长高了,似乎一下子象个大孩子了,不再象以前那么娇俏顽皮了,懂事了很多。
自妻子去世后,父女二人的世界仿佛塌踏了半天边,似乎再也看不到阳光,而此时,女儿那如花的容颜让林如海猛地警醒,妻子去了,玉儿还在,如果自己再这么沉郁下去,只怕对不住妻子,她在天有灵只怕也不安生。想到此,林如海心底叹息一声,向女儿露出了笑容。
黛玉一怔,父亲自母亲去世后,笑容少了,即使笑,那也是含着苦涩和酸楚的笑,难达心底,让人看了更是不忍。而此刻,似乎少了那份浓重的阴郁。
黛玉姗姗走近前来,脸上灿然一笑:“女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外祖母家来了人,女儿便要进京了。不一去,还不知何时再见爹的面呢,玉儿给爹做了一条腰带,爹回房试试如何?”理解爹的苦楚,黛玉尽量地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仿佛发自心底。
林如海笑道:“是吗,那爹可得试试,是玉儿的手艺,肯定不错!”一面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黛玉轻轻一笑,转身扶着林如海,掩饰着心头的酸楚,父女二人慢慢地回了房。
那是一条蓝色的腰带,采用上等的丝绸,金色的包边,上面盘绣着花纹,精致漂亮,林如海爱不释手,脸上不自觉地溢起由衷的笑意:“爹的女儿,比锦玉坊的绣娘绣工还好,爹都舍不得系了!”
见林如海夸赞,黛玉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微笑,这是自己最后能给爹的东西了:“爹,以后玉儿不在您身边,您就当是玉儿陪着爹罢!”一面叙叙地嘱咐着,见女儿如此情形象极了妻子,林如海一时有些失神,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一丝凄楚和黯然袭上心头。
湿湿的春夜,月色下,院中滕起一丝薄薄的雾气,林如海抬眼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孤寂的身影说不出的萧索。妻子去世已经半年了,每日里,他唯有用繁重的公务来迫使自己不去想她,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林如海总会想起妻子,房内布置依旧,一如妻子生前的样子,妻子的气息仍在。
翌日清晨,林如海正和黛玉用早膳,见林琼大步走来:“老爷,展先生来了!”
哦,父女俩闻言均惊喜万分,林如海忙放下杯箸,起身迎了出去,黛玉随在父亲身后。
才出前厅,便见展无尘一身洒脱,衣履风流地走了进来,一年多不见,倒越来越精神了。黛玉水眸绽放惊喜:“师傅!”说着小手挽住展无尘,脸上浮现出真正的轻松和快乐。
在黛玉的心中,展无尘不啻是自己的亲人一般,这半年来,母亲的去世令父女二人难见笑容。一老一小均是需要慰藉之人,但均沉浸在悲痛中,为了对方着想,收敛起内心的凄楚,强颜欢笑,真的希望能有个人出现,给父女二人以安慰。
一时来到客厅,展无尘握住林如海的手道:“早想来看望你们父女二人,只是有事缠身,一直不得脱身。如海兄,这生老病死,且看开些罢,一味沉浸其中,只是徒增伤痛,于人于已无益。玉儿一来二去地也大了,你该为玉儿着想,不该再这么颓废下去了!”
黛玉闻言,心内一酸,眼眶中不觉一热,师傅说到了自己心坎里,母亲去世半年来,父亲一直不振,把大部分的精力用到了公务上,回府后便落寂地一个人待着。
看着父亲形单影只,黛玉心中酸楚凄凉,自己何尝不希望父亲能安慰下自己,可是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深笃,一时半会竟不能走出来。
林如海抬头看了看黛玉,见女儿一双妙目看定自己,泪水在眸中打转,不由苦笑道:“贤弟说得没错,死者已矣,生者为大,只是我没有闲暇教导照顾玉儿。前儿,金陵荣国府她外祖母来信,说要接了她去,只怕这两天府中的人便到了!”
“爹,”黛玉伏在林如海的膝上,心里说不出的悲伤失落。
荣国府?展无尘微微一蹙眉,候门贵府,玉儿的性子在那里能适应吗?
微一沉吟看着林如海道:“繁华富贵之乡,那里,只怕玉儿不会习惯,倒束缚了玉儿的天性灵气。虽是亲戚,但这种大户人家,关系冗杂,玉儿小小年纪一个人独自去到那里,离乡背井?海兄舍得?”
黛玉默然不语,唯有师傅是最了解自己的,可父亲自有他的苦衷,自己岂能再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