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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手记 (3)

陈先生天天同我们在一起,身上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头上留着很长的头发,看上去便可知道他是一个热心于教育的人。

他是江苏海门人,在本埠大夏大学教育学院毕业的。他对于小学教育很有兴趣,对历史、地理等科都很有研究。

他这学期刚到本校,性情很温和,教书非常认真,而且讲得很清楚。当他看见我们用功的时候,面上常常现着笑容;当他看见我们对于功课疏忽的时候,便很严厉地劝导我们,我们听了,没有一个不服从的。据他平常对我们说,他清早就起身,要到夜里十时后才睡。一天休息的时间,只有在放学后吃晚饭前的一剎那;其余的时间,不是办理我们的事,便是他自己看书。

他有很多学生的照片,在休息的时候,常常拿出来看看,这恐怕就是陈先生整天忙碌的唯一慰安吧。

文/孙恒惕

学子学业有成,成家立业之后,会拿出老师的照片看看吗?

路上所见 ■

二十日 晴

今日我一人踱出门口,向大街上走去,但见车马来往如织,种种声音很是杂乱。一辆小车叽叽咕咕地推来,那车夫面流大汗,短衫湿得如水中浸过的一般。那屁股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越显出竭力的样子。推了好久,还只走得五六步路,忽然一辆汽车在远处如箭一般地驶来,“啪”的一声把小车撞翻了,车夫险些送命,那汽车夫和坐汽车的阔人回头看看,毫不介意地向前疾驰去了。小车夫一面吁着气,一面瞪着翻落的货物,没有方法收拾。在这当儿,巡捕的粗木棒儿接着敲到小车夫的头上来了,你没有方法收拾也要有方法收拾才是。

文/陈金宝

博爱与平等,到底到哪里能看到?

太阳落在水中了 ■

二十一日 阴

今晨,我正在洗面,父亲和弟弟过来说:“到外边去呼吸新鲜空气吧!”父亲拉了我和弟弟往外就走。到了荒野地方,看见淡红的野花,夹着绿草香气扑鼻,鲜美可爱。又到一个小池旁边,那太阳照在池中,觉水平如镜,光彩夺目。弟弟忽发怪声道:“啊呀!不好了,太阳落在水中了。”我和父亲二人听得,不禁大笑起来。

文/吴继元

三人行,必有笑话。有童心的人才有快乐啊。

一个好学生——凤华 ■

十七日 晴

凤华是一个精神活泼、聪明伶俐的学生,他的品行非常的好,从来没有和同学打过架,每逢话语时,总是和和气气,因为天资很好,而又特别用功,所以每次考试名次总是排在前面,同学们很喜欢和他做朋友,老师们也很喜爱他的。

上课的时候,老师讲,他很留心听;老师问他,他都懂得。到自修的时候,他平心静气地温习旧功课,预备新功课。他真是一个好学生。

所以奉劝诸位同学,都要效法凤华才好!尤其在这样的时节,更是用功的好机会。等到光阴如电一般过去,到寒风吹落树叶、大雪纷飞的时候,婉转的鸟声也歇了,馥郁的花儿也没有了,只剩下枯黄的叶儿飘飘,好比已到老年,到那时再用功,可就大大的不及现在了。所以,我希望大家从今天起努力用功,前途的幸福,真未可限量呢!

文/王福祥

人们很小就知道这个道理,但要真正地体会这个道理,一般都是在中年之后了。

不可磨灭的印象 ■

九月一日 星期日 雨

凄风苦雨,这几天来连绵不断,使人感到十分凄凉,父亲贫苦,把所有积蓄着的血汗钱拿出来,供给我本学期的学费。

在非常时期,我们学校仍然开学。父亲把我送到校中之后,他照例仍到田间去做收割的工作。

今天是星期日,是一般学子所最爱好的假期。一早起床,雨势仍连绵不止,屋顶因被雨点冲激过甚,已经有几处在漏水。父亲穿着破旧不堪的短衣,挺起足跟,立在长板登上用白铁皮修补破瓦。他见我起了床,就对我说:

“铁男——明天是你正式上课的日期了,今天阴雨,不便出外游玩,你应预早准备一切,把上学期的功课趁机补习,勿辜负了我教育你的一番苦心啊!国家在多难之秋,为父年纪又老了,天天忙着都是为了你的前程,这点你总明白的。”

“是的——”我用沉实的声调回答了父亲,便默默地走下床来,赶着洗脸漱口,挟了书本走到昏暗的窗前细心解读。

父亲还伸着脖子,举起双手在修补屋漏的地方,他满身已被水滴溅湿了。我一面在用功细读,一面回想着父亲劳苦的情形,尤其是他目前的辛酸的状况,和着刚才所教训我的一番话,成了我终身不可磨灭的印象。

文/铁男

小作者用朴实的文字,把父亲的艰辛刻画得淋漓尽致,读之令人鼻酸。

新同学 ■

九月五日 星期三 晴

当母亲没有死的时候,她曾对我说道:

“你要敬爱一切新旧朋友,不可因小事去和别人争执,尤不可无故欺负人家。”

这几句话,我牢牢记在心里,有如金科玉律,是永不会忘记的。

今天,我们高一年级里来了许多新同学,他们大多是从别的学校转来的。在级主任把我们分派好座位以后,几位顽皮的旧同学都来把新生欺负,甚至有人在他们背上画了乌龟。

这些新生都似乎带了一些羞涩气味,他们宁暗自吃亏,也不敢将被欺负的事情报告教员。

我的前面可巧坐着一位新来的学生。旁边的胡炽便对我努了一下嘴,意思是要我将他愚弄一番,可是我拒绝了。

我写了一张小小的条子递给胡炽看,大意是:

“我们不要欺负陌生的人,也不要欺负懦弱的人。新生是我们的同学,都是未来的好朋友,我们理应敬爱他们,不可去愚弄他们。”

胡炽看了,微笑地点点头。

佚名

小作者做得很对,能善待他人,便绝不与人为恶。

小乞丐的悲哀 ■

九月七日 星期三 雨

睡梦惊破,耳鼓里传来一阵滴漏声,既而腿部感到奇寒,伸手摸索,原来天雨飘落,在屋上漏滴下来把床上的棉被透湿了。

床前的地面上,已变成几潭小洼,水珠溅落发出似乎琴韵般的叮咚声。唉!这种不平凡的音乐,富人们是不容易听到的呀!

父亲也醒了。

“吁!这所房子补不好的了,除非把整个屋顶改造。”他叹着气。

“我们何不招个泥水匠来呢?”我这样说。

“钱呢?”父亲似悲恼地说,但立即转过声调,“而且没有工夫,因为修拆一座屋顶至少要一天呢!这事你不要管,时候不早了,快些洗了脸到学校里去吧!”

我知道父亲的穷困,知道他现在的悲哀,实在没有话可以安慰他。只得急忙下床,胡乱洗了脸,冒雨赶到校中去。

经过牛角巷奶娘庙的时候,见着一个12岁左右的小乞丐蹲在庙前石狮旁,他被雨水冲得如落汤之鸡,那额前发水珠点滴,情状至为凄惨。我奇怪他为什么不到庙里去暂歇呢?

“喂!你为什么不到庙里去?”我问着他。

“庙祝不许我……进去。”他战缩着。虽然这是九月的天气,但他已被饥饿迫得发抖了。

我被同情心所动,不期然伸手到袋中把早餐的点心钱完全给了他。当他伸手接受的时候,那种感激和愉快的情绪,由目光里充足地表现出来。

我离了他,心中总是不能泯灭他悲惨的印象,同时也不能忘记庙祝的残酷无情。

佚名

小作者的家境并不甚好,能有如此所为,令人感动。

玩 具 ■

九月十二日 星期日 晴

同学张坤,一早来叫我出去玩。早餐后,便和他逛至城隍庙前。那儿布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贩摊头:有吃零食的,有演奏着杂耍的,有唱戏说书的,形形色色,逗引着许多游人。但是其中为一般小朋友们所最瞩目者,莫过于那陈列着种种小玩意儿的地方。

我虽然已在高小读书,但在13岁的少年时代,对于玩具的爱好,是普遍的心理,所以我便叫张坤一同走过去欣赏。

张坤看中了一个赛璐珞兵士,他就向摆摊人探问价钱,那人回答说:“要五角好了。”张坤听了非常喜欢,立刻拿出钱来买,可是我因听过先生说,城隍庙前的玩具大多是劣货,故而轻轻地向张坤道:

“恐怕这个东西不好吧?”

不料,这一句话被摆摊人听到了,他立刻用决断的口吻说:

“这是国货,而且是上海大中华厂出品的。”

我一再细看那玩具兵的形貌,颇带着些鬼相,于是立刻拿到手里反复地研究,我嗅到一股气味很难闻,知道这东西是含有毒质的。

“啊,这不见得是国货吧,这东西是不能玩的,恐怕我国还做不出这东西吧!”我指着玩具对张坤说。

那人知道不能再欺骗了,就立刻对我们说:“这有什么关系呢,洋货总比国货好得多呢!这东西的毒汁又毒不死人的,因为已经过药水炼过了啊!”

“胡说!”我斥责那摆摊人。

“你们小孩子知些什么?”

“我不要买了。”张坤说。

“这有什么意思呢?你只要是可以拿在手里玩便可得了。”那人又嬉皮笑脸地对我们说。

我立刻拉着张坤的手,也不理睬那人的话,遂放下玩具,拔步便另到别处游玩去了。

佚名

崇洋媚外早就有,假冒伪劣今未绝。

人间地狱 ■

九月十六日 星期三 阴

放了晚学回家,坐在廊下温习,父亲由外面回来,他拿着一封信对我说:“有一封信是寄给你的。”

我听了,忙放下课本,把信接过来拆看,只见上面写着:

江湖仁兄:

我们别了又一个多月了,这个学期想不到因为经济的问题,就使我们暂别,而且使我失学。

我由贵县回至村里,真是犹如进了另一世界。我们村中,因为战后损失房屋焚去十之七八,以往两万的人口,至今不过剩下五千余。村中因为没有村长维持,地痞流氓到处横行,最心伤的,便是害人的烟赌星棋罗布。

江湖兄,你试想:一个小小的村庄,怎能容纳下这么多的罪恶?近来村人因染习那些恶劣嗜好,已颓废至不成人样。更兼以米珠薪贵,穷人们谋食艰难,饥殍每日已发现三四具了。村中因没有人维持治安,所以一入夜就土匪四出,街上人影全无。说实在些,简直似一座地狱,甚至比地狱还恶劣。

江湖兄,我处在这种不良的环境中,日夕犹如坐针毡,这次别了,真不知何时再可相见了。好了,再会吧!

祝你愉快!同学黄寅

我读了这封信心中好不难过,为什么地方会弄到这样悲惨?于是我把信递给父亲看。父亲读毕,也十分悲痛地对我说:

“江湖,不仅黄寅的村子是这样,凡是经过战争而没有政治设施的地方,都是这样的。经过战争的地方,炮火下余生的哀鸿,谁不在过着人间地狱的生活呢!”

文/江湖

战争是苍生的地狱。孩子笔下的战后景象,令人动容。

可怜的孩子 ■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雨

连天细雨,令人闷煞;今天暴雨骤至,狂风顿生。据天文台的报道,是南海飓风迫近,本地将会受着严重的风灾云云。

时间本还在初秋季节,但气候的寒凉有如冬季,我依了父亲的话,穿起夹袄上学去。本来南国地方近日还是在炎热的天气中,如今突然冷起来,一般穷人真会手足无措呢!

放学回家,各处低洼马路已积水成渠,当我和几位同学正冒着狂雨急赶路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惨号声音:

“救救可怜的小孩子的生命吧!”

我们依声寻去,原来行人道凹入的巷口有一个壮年乞丐,双手托着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小孩,向行人求救。

可怜那小孩子,给风雨打得全身淋漓湿尽,虽然那壮年也是水滴满身,可是他的抵抗力强啊!

在这儿的街道马路两旁,有骑街楼可以避雨的,那乞丐何不选择一避雨的地段,而让小孩去受尽摧残呢?

我因同情心所驱使,便立即走去向那乞丐说:

“喂!你何以不抱了小孩站到可避雨的地段去呢?”

“救救可怜的小孩吧!”

他依然叫着,全不理睬我。

同学李君对我说:“这种人故意把小生命来摧残,以激发人们慈心,来骗取金钱的。”

李君的话,并没有说错。他把乞丐的秘密揭穿以后,我的同情心似受了刺激。我虽然走了,但是对那可怜小孩的眷念仍然痛切地不可抿忘。

归途中,我又想到护生会的“假慈悲”了。

佚名

世界上最可恶的,就是利用同情心和正义感而设置的骗局。

县府命令 ■

十月七日 星期六 晴

县府来了一道命令至校中,大意说:土匪已退出县境百余里,本县已得极巩固的保障,凡教育、商业、农耕等均应照常进行,不得擅自骚扰云云。

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但是为了自卫而战时,我们就会觉得战争是必需的。然而,究竟战争终是破坏与毁灭的,所以县府这道命令的下达,使整县的人民无一不因为战争休止而愉快。

是日,下午放假,校长因兴奋过度而召集全校员生于下午三时集中礼堂听训。届时,我们到了。校长讲说了许多关于战争的问题,他言论之间最可记述的便是下列几句:

“……我们若果能够永远地镇定,永远地团结,则战争亦永远不会接近我们的城郊来……”

所以回家后,我把在学校中听到近日的战争情形向父亲细说。父亲听了,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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