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思齐坐在宾馆床铺上,满脸通红地看着厕所方向,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呃,你,你有必要大白天的洗澡吗?”
“你说,为什么对方知道我们的行踪?”
“定位器?”瞿思齐恍然大悟。
“幸好我带足了衣服,之前我们身上穿的都要扔掉。”
瞿思齐沉默了片刻:“真像美国的电影。”
“我很少看电影。”
瞿思齐翻了个白眼:“你真像活在上个世纪。以我多年看电影的经验,你扔掉衣服、清洗身体是不够的。”
“哦,那还要怎样?”
“有部电影里,定位器是被安装在人体里的。”
白小舟打了个寒战:“怎么个安装法?”
“在身体上开个洞,把仪器安进去。”
“那还好,我身上没有伤口。”
“那你今天吃过什么东西吗?”
白小舟脸色倏尔惨白。“我……吃了个汉堡,好像还吞了个硬硬的东西下去。”
“……”
白小舟对着马桶使劲儿呕吐,瞿思齐一边帮她拍背一边为她加油:“别放弃,就快要吐出来了。”
“够了。”白小舟脸色青黑,胃部因呕吐而疼痛,“再这样吐下去,定位器没吐出来,我的胃先吐出来了。”
“难道是进肠子里去了?”瞿思齐说,“要不,你拉一拉试试?”
“去死!”白小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太恶心了!”然后愤愤地在马桶上捶了一拳,“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浑蛋干的,我一定要他从头顶一直烂到脚底!”
“放心吧,我会先把他砍成九九八十一块。”
这个时候,他们也只好骂几句,过过嘴瘾了。优美的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回荡不休,瞿思齐拿起来一看:“是凯子打来的。”
白小舟接了电话,冷冷地说:“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朱翊凯在那头沉默。
“在我气消之前,不许给我打电话。”白小舟尽量摆出绝情的姿态怒吼。正要挂电话,突然听到那边说:“你被人追杀了?”
白小舟怒瞪瞿思齐,瞿思齐连忙摇头,表示不是他说的。
“你才被人追杀呢。”白小舟继续吼,“你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会原谅你吗?”
“是秦哲铭说的。”
白小舟继续怒瞪瞿思齐,瞿思齐苦着脸:“我早该想到的,秦哲铭那张大嘴怎么可能藏得住秘密。”
“你现在在哪里?”朱翊凯问,“我立刻过来。”
白小舟沉默片刻,低声说:“四维宾馆504号房。你赶快打电话给秦哲铭,让他立刻开启051里的所有防御装置,躲在里面一刻都不要出来。还有,这件事谁都不要说,我不想多一个人被卷进来。”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给我带杯摩卡咖啡。”
“明白。”
挂掉电话,白小舟就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你这是?”瞿思齐惊讶地看着她。她白了他一眼:“亏你还看了不少电影呢,你就不怕他们监视我们的手机吗?”
瞿思齐还想说什么,白小舟朝他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要问,跟我来。”
蒙大拿咖啡厅在凝华学园长寿门外,装修很有品位,整日里都亮着淡黄色的灯,光线暗淡。瞿思齐跟服务员要了纸笔,写道:“凯子怎么办?”
白小舟也写字回应:“他会来的。”
写完最后一画,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十五分钟到三个小时,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音响里放着轻松明快的爵士乐,两人的心却像凝固的水泥,沉重得喘不过气,四周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压抑。白小舟坐在靠近后门的角落里,整个咖啡馆尽收眼底,一旦发生什么事,她可以立刻逃走。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防范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或许这是遗传自她那个失踪的老爸吧。
说起老爸,他已经将近一年没有消息了,他是活着,还是……她每次都不敢往下想,强迫自己相信父母都还活着,也许只是为了躲避某个人、某个组织而故意躲起来了而已。
“小姐,您的拿铁咖啡和糕点。”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白小舟奇怪地说:“我没有点拿铁啊。”
服务员一脸茫然:“可是的确是您这桌点的啊。”
“那就放下吧。”瞿思齐也懒得跟她纠缠,不过就几十块钱的事。
白小舟盯着那杯咖啡和蛋糕,在纸上写:“里面会不会有毒?”
瞿思齐摇了摇头,拿过纸笔:“恐怕没那么简单。”
“咕咕……”机械的鸟叫响起来,吓了两人一跳,白小舟回过头去,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了下午五点。
三个小时到了。
蛋糕猛然炸开,两人只觉得千万根针朝自己的面门刺来,已来不及躲闪。剧烈的刺痛如同浪潮,一瞬间便将两人淹没。
他们的脸上、脖子上插满了钢针,每一个针孔如同被滴了一滴墨水,晕染开来。
有毒!瞿思齐回过神来,满头大汗,蛋糕还好好地放在面前,白小舟也好好地坐在对面。再抬头看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五点,秒针离12这个数字越来越近。
“小舟,快过来!”他大喊一声,一挥手将蛋糕扫出去,然后将桌子推得立起来,拉着白小舟躲在桌后,蛋糕落地的刹那,秒针指向了12点,众人只听见轻微的爆炸声,钢针乱飞,钉在桌面上,发出夺夺闷响。这下子咖啡厅里的客人都遭了殃,一边惨叫一边将插进身体里的钢针拔出来。伤口迅速变黑,痛得他们在地上打滚。
一个颀长的身影忽然从后门闪了进来,冲到白小舟二人身边,一手拉了一个,什么话也不说就往外跑,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拉出了咖啡馆。
“卧倒!”那人低喝,随即身后的咖啡馆便发生了爆炸,灼热的巨浪将三人抛出去好几米。
白小舟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摔散了,挣扎着爬起来:“凯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很久了,快走,这周围至少有三个杀手,里面应该已经炸死一个了。”
医生将X光片放在发光板上,瞿思齐焦急地问:“有没有定位器?”
医生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她身上连颗金属扣子都没有,别说什么定位器了。”
瞿思齐不信:“医生,您看仔细了吗?”
医生一脸不悦,朱翊凯说:“张医生是最好的外科医生,如果他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奇怪了。”从门诊室出来,瞿思齐压低声音说,“难道他们在小舟身上下了什么术法不成?”
“如果小舟被下了术法,我们不可能看不出来。”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只有找一个接收不到信号的地方,暂时先躲一躲。”
瞿思齐沉思片刻:“我知道一个地方。”
“等等。”朱翊凯脸色骤变,环视四周,“小舟哪里去了?”
小舟原本坐在候诊室里等结果,周围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她将手套缓缓地褪下,久未见阳光的皮肤泛着淡淡的苍白。刚才几个小时所经历的一切太疯狂了,她还没能接受现实,那个什么游戏,为什么偏偏选上她呢?
她侧过头去,将外公的笔记拿出来,随手乱翻。外公,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呢?
书页在她手下哗哗地响,猛然间她似乎看到了“猎物”二字,连忙翻回去。那是民国九年,1920年时候的事,外公卫天磊到楚地游玩,下榻在某间客栈。隔壁住了一个中年人,眼窝深陷,很憔悴,像是几天都没睡觉了。他很谨慎,总是警惕地打量所有人。外公深夜忽然听见隔壁有打斗声,他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客栈年久,墙居然塌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摔了进来,他摸了摸那人的脉搏,已经没气了。
另一人从倒塌的墙里走过来,正是隔壁的那个客人。卫天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也不说话。两人相视许久,到最后还是对方气势输了一筹,将眼神移开,低低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卫天磊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我不喜欢杀人,不过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我也不介意破例。”
对方打量他许久,忽然长长地吐了口气。
然后,卫天磊听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故事。
那是一场游戏,一场有钱人狩猎的游戏,几个军阀以重金聘请江湖人士做猎物,而他们亲自追杀,以此为乐。这个男人曾经就是猎物,但他逃出了那几个军阀所管辖的地界,这是违规行为,将会遭到追杀,至死方休。
那人说,他很后悔,当初只是想赚钱给重病的妻子治病,没想到钱没挣到,妻子也受他连累被杀了,如今一无所有,他不敢睡觉,害怕永远都不能醒来。
卫天磊相信了他的话,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天快要亮了,那人必须离开。他把自己随身带的一只怀表交给卫天磊,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他求卫天磊为他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为他起个小坟,立一块小碑,坟里就埋这块怀表,也算他死有葬身之地了。
交代完后事,那人就匆匆离开了,卫天磊打开怀表,里面有一张照片,是那人和妻子的合照。他感叹良久,收起怀表,也收拾东西离开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新的杀手来,而他不想惹麻烦。
白小舟的双手有些颤抖,难道她也成了猎物吗?可自从上大学后,她连服务员都没去应聘过,何况是这样的猎人游戏?
难道和她的身份有关?听龙老师说,外公在三山五岳的身份地位很高,难免就会得罪不少人,会是外公的仇家吗?
医院的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美丽的女记者站在烧毁的四维咖啡馆门口,一本正经地介绍:这座咖啡馆因液化气泄漏发生爆炸,店内十几个人,包括老板在内全部死亡,无一生还。专家提醒各餐饮企业注意安全,以免发生同样的事故。
她浑身都在发冷,只要验尸就能发现那些顾客在爆炸之前就已经死亡了,能够操纵媒体一手遮天,那些坐在幕后的人必定有钱有势。
她的信心开始动摇,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她真的能够逃过这一劫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男孩忽然冲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笔记就跑。她脸色一变,想也没想就追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抢劫。周围的人见只是个孩子,都以为在闹着玩,谁都没有帮忙的意思。
就这么一个跑一个追,不知不觉四周的人少了下来,只剩下惨白的墙壁和日光灯。她的心里开始打鼓,难道那个小孩是诱饵,专门把她引诱到人少的地方,然后下手?
即使如此,她也必须要追,那是外公毕生的心血。她不能失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