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一个拐角,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拦腰抱住,她吓得大声尖叫,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小心点儿,别摔倒了。”
“刘明轩?”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刘明轩穿着一件白衬衣,脸色淡然,白小舟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穿锦袍的少年,一时失神。他轻轻放开她,将笔记本递过来:“这是你的东西?”
白小舟连忙接过来,抱在怀里:“是你帮我抢回来的?那个孩子呢?”
“跑了。”刘明轩看着她的眼睛,“你好像惹了很大的麻烦啊。”
白小舟迟疑了一下,始终还是没把真相告诉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一个朋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一声大叫:“刘明轩?是你?”
两人侧过脸去,瞿思齐和朱翊凯正匆匆赶来,刘明轩笑了笑:“你们也太大意了。”
两个少年愣了一下,都有些脸红。刘明轩双手环胸,靠墙而站:“这里是精神科重症病房,我朋友快回来了,还会带个病人回来,你们快走吧。”
白小舟有很多话想问,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两个字:“谢谢。”
刘明轩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回过身去打开某间病房的门。里面躺着两个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小男孩,中年人的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尖锐的手术刀。
“小舟,你和刘明轩很熟吗?”朱翊凯从公交车前排转过头来问。
白小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说很熟吧,他们说过的话不会超过十句,说不熟悉吧,又好像认识很多年了。她看了看朱翊凯,想说连你的肝脏都是他用昆山夜光做的呢,不知道凯子知道这个真相后会是什么表情。
见她不说话,朱翊凯有些不高兴:“你最好离这个人远点儿,这个人邪乎得很,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我调查过,他的过去是一片空白。”
白小舟想起那个锦袍少年,难道他真是妖怪吗?
她不想再跟朱翊凯纠缠这个问题,侧过脸去问坐在身边的瞿思齐:“你说的地方究竟是哪儿?”
“快到了。”瞿思齐指了指前方,“看,就是那儿。”
白小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茂密的树林中露出屋檐一角,上面有一只木雕螭吻,雕刻得活灵活现。
“寺庙?”
“果然是寒隐寺。”朱翊凯笑道。
“这寺庙有什么典故?”
“据说只要进入这座庙宇,所有信号都会失灵。”瞿思齐说,“这庙里最闲的就是扫地僧,因为每天晚上都会有怪风将满寺的树叶都卷走。”
车子徐徐停下,白小舟看着面前高高的阶梯,尽头是一座古朴的庙门,门楣上挂一块黑底飞金的牌匾,上书:寒隐寺。
“既然这庙宇这么神,怎么没见几个香客啊?”
“寒隐寺的住持是个怪人,普通的客人不接待。市里本来想把这里开发成旅游景区,但住持强烈反对,只好作罢。”
“那住持肯不肯让我们进门啊?”
“放心,我和住持有些交情,肯定没问题。”瞿思齐拍胸脯保证。三人爬上又高又陡的阶梯,虽然不过百步,却好像爬了整座山一般劳累。
瞿思齐一边大喘气一边上前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一个小僧将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住持。”瞿思齐从脖子里掏出一块玉佛吊坠。小僧看了看,将门打开,双手合十,朝三人行了一礼:“施主请跟我来。”
寺庙内人很少,只能偶尔见到一两个僧侣。小僧领三人来到后面的客房:“三位施主在这里稍候,我这就进去告诉住持。”
白小舟还是第一次进寺庙,颇为新鲜。见客房对面有座小佛龛,便跑过去看,也不知供的是哪位佛,只觉得宝相庄严,身边趴着一只怪兽,忍不住双手合十,欠身拜了拜。没想到佛像前点的那三炷线香忽而断了,她有些害怕,问瞿思齐:“这是不是不祥之兆啊?”
“这佛像真是有意思,上次我来拜的时候连佛像头上的帽子都断了呢。”瞿思齐笑道。
白小舟表示不信,瞿思齐正打算演示一遍,忽然见一个中年僧人从外面跑进来:“拜不得,瞿施主,拜不得啊!”
“智空师父,好久不见了。”瞿思齐笑着打招呼。智空一脸不满:“瞿施主,住持不是说过没什么事不要到寺里来吗?”
你当我想来啊。瞿思齐在心中腹诽,却不敢说出来,觍着笑脸说:“我是来求住持救命的啊。”
“惹祸了吧?”智空幸灾乐祸地说,“住持早就说过,你命运多舛,迟早要出事。”
瞿思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这话住持只说过一次,你每次见我都要说一次,你是复读机啊?
传话的小僧走了过来:“三位施主,住持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你们可以住下来,想住多久都可以。”
智空老大不高兴:“智贤,带他们去客房,先把东西放好,再到前台来交食宿费。”
“先生,已经死了四个杀手了。”
“什么?你找来的都是什么废物?”
“他们全都是业内最顶尖的高手啊!”
“我们时刻都在监视这个女人,她根本没怎么动手就死了四个杀手,这也能算高手?”
“有很厉害的人在保护她。现在我们的仪器接收不到信号,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请您指示。”
“本市内只有一个地方能屏蔽我们的信号。客人们对这个毫无刺激的游戏很不满,给我想办法解决。”
“先生,我有个提议。”
“说。”
“客人们每次都观看猎杀表演恐怕已经腻了,不如让他们也参与进来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跟我去见客人们,将你的提议说给他们听听吧,他们一定很高兴。”
晚饭是一顿斋菜,味道非常好,白小舟好容易吃了顿饱饭,觉得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除了接受香油钱和食宿费的前台刷卡机外,整座寺庙几乎找不到现代家电,连水管的走向都仿佛遵循着某种规律,好像在极力避免现代文明对寺庙格局的破坏。
两个少年不放心她一个人睡,决定轮流在她房外守夜。她白了二人一眼:“哪儿那么麻烦,找个有三张床的房间就行了。”少年们立刻红了脸。白小舟再次白了他们一眼:“放心吧,你们在我眼里和解剖台上的尸体没多少区别,我不会对你们起邪念的。”
两个少年脸更红了。
这是个漫长的夜晚,安静得有些古怪。白小舟难以入睡,信号消失在这座寺庙,对方一定会追来,按理说应该也到了,这死寂会是大乱之前的宁静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小舟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被人推醒,看见瞿思齐和朱翊凯都穿戴整齐站在床边,她揉了揉眼睛:“大半夜的,什么事?要离开寒隐寺?”
“小佛龛那边有说话声。”朱翊凯压低声音说,白小舟的觉醒了一半:“是不是僧人们在说话?”
“不可能,僧侣们这个时间都要睡觉,第二天四点起床做早课。”瞿思齐说。
“不可能是杀手吧?”白小舟说,“哪有来杀人还先聊会儿天的?”
“所以我们打算过去看看。”朱翊凯将衣服丢给她,“快把衣服穿好!”
三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佛龛外,门上着锁,却有很低的说话声,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朱翊凯握住门锁,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朝两人点了点头,然后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
然而三人都愣住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只红烛和烧得快完的高香。
三人面面相觑,刚才说话的难道是鬼不成?
门在身后猛然关上,三人大惊,听见一个声音在头顶回荡:“你们是什么人?”
“谁?”朱翊凯喝问。
“你们是什么人?”这次的声音很清晰。三人齐齐回头,看向那尊佛,它竟然睁开了眼睛,吓得三人连连后退。
“你又是谁?”白小舟壮着胆子问。
“你们是哪里的神灵?”佛像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为何到我的寺庙里来?”
神灵?
三人互相看了看:“你认错人了吧?我们只是凡夫俗子。”
“老衲修炼数百年的法眼,不可能看错。”佛像忽然闭上了眼睛,“杀气东来,小心。”
瞿思齐大喝:“快趴下!”
“啪啪”两声轻响,子弹从三人的头顶飞过去,正好打在佛像胸口。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翊凯伸出手,五指微微合拢,佛龛剧烈震动起来,然后往门上一指,佛龛快速滑过去,将门抵住。
然后是一连串的扑扑声,朱翊凯按着白小舟的头趴在角落里,她能够感觉到子弹撞击地面所发出的可怕声响。
木门被打穿,几个高大的男人冲了进来,手中都端着枪。蜡烛已经灭了,看不清他们的脸,但白小舟能够感觉到他们身上溢出来的强烈杀气。
朱翊凯来不及多想,将白小舟拉进怀中,右手伸出去,他能够感觉到子弹从膛内射出的气流,五指一缩,子弹生生停在半空,然后噼噼啪啪落了一地。
所有人都惊住了,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他累得浑身都虚脱了,双手撑着地面,汗水一串串往下掉。
杀手们只迟疑了片刻,再次举起了枪。瞿思齐将手伸向腰际,忽然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焦距却落在他们身后。
他们迅速回头,却吓得差点儿握不住枪,一只狮子样的怪兽徐徐走来,爪子在地上发出嚓嚓的轻响。它长得非常怪异,头上生有两角,唇边有须,身上有鳞片,像龙和狮子的集合体,一双大如铜铃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白小舟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得老大,这不就是被佛像踩在脚下的那只怪兽吗?
杀手们朝它开枪,子弹如同雨点般朝它飞去,却像是打进了棉花里,毫无动静。它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张开大嘴,朝众人怒吼,黑火自它口中喷出,只一瞬便包裹住了那些杀手。待黑火散去,杀手们毫发无伤,却仿佛被吸走了灵魂一般,目光空洞呆滞,木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狻猊,它是狻猊。”瞿思齐低声说。
古老相传,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狻猊就是九子之一,形如狮,喜烟好坐,所以形象一般出现在香炉上,随之吞烟吐雾。它就是传说中的狻猊?
狻猊悠哉游哉地转过身,缓缓离去,仿佛只是来吃了一趟消夜。白小舟追出去,外面的院子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狻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