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自己只要身在京城一日,日子就会有大起大落,为着长久打算,只得和亲人别离,想在自己真正得到安稳之后,在与亲人团聚。是为他们好,可他们真的愿意接受么?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无情、太过自私?毕竟是嫁入了王府,任谁一想,都会认定她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亲人会不会也这么想,会不会早已对她有了怨言?
这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楚云铮便已穿戴整齐,唤醒了她,“起来,跟我出去一趟。”
苏晗没兴趣,不满地道:“天还没亮,我才不跟你去疯。”
楚云铮就笑着抱她坐起来,“快起来,被人看到就不便出去了。”
他说的话,不论如何都是要作数的,因为她通常会在最后才明白,他是为自己好。鉴于以前种种,苏晗平日里事事处处都不怎么拧着他来。虽然不情愿,还是穿衣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人这才变得神采奕奕。
出了客栈,有两名侍卫带过马来,之后随着夫妻二人快马加鞭,离开城镇。
眼前景致越来越荒凉,住户越来越少,离太夫人现在的住处,却是越来越近了。
苏晗醒悟过来。自己认为太夫人和苏陌的行踪神不知鬼不觉,可走至何处,怕是也逃不出肖复的势力范围。多幸运,肖复和楚云铮交情匪浅,而自己是楚云铮的妻子。若是与这二人为敌,她怕是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楚云铮自大婚之后,鲜少提及她的家人,仿佛娶她就已足够,而她和家人没什么关系似的。看似冷漠,其实他要她走这一趟的真正目的,不过是前来探亲,以慰她平日里深藏不漏的担忧记挂。
她转眼相看,目中尽是感激。
行至庄园之中,两名侍卫取下马鞍上的几个包裹,随夫妻二人进门,交给在院中服侍的小丫鬟,静静退下。
小丫鬟前去通禀之后,很快,太夫人快步迎出门来,见到苏晗便已落泪,唇边却挂着一抹笑,“我的孩子……你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娘……”苏晗语声一哽,看着母亲普通的衣饰,憔悴的面容,极是不忍。
太夫人转眼看到楚云铮,抬手拭去泪水,“王爷……”
楚云铮躬身行礼,语声极是温和有礼,“小婿见过岳母。”
“好,好……”太夫人刚忍住的泪水便又夺眶而出,来自于心底那份欢喜。
“二姐!”随着这语声,苏陌步出厅堂,步调虽急,却比往昔多了几分稳重,眉宇间的文弱也已少了几分,见到楚云铮,便是一愣。
苏晗微微笑起来,“你姐夫。”
苏陌一躬到地,唤的那声姐夫带着笑意,透着恭敬。
楚云铮淡淡笑着,伸手相扶。
见礼之后,四人进到厅堂。楚云铮环顾左右,不显粗陋,也不让人觉得奢华,细究之下,便会发现一事一物都不是廉价之物。做到这种不让人看低,也不让人觉得扎眼的地步,也是要费一番心思的。看起来,苏晗是有意让这母子二人在此生活一段时日了。也好,他想,以她那什么都不愿相信、质疑一切的性子,他在朝堂一日,她便是一日觉得危机四伏,亲人不在眼前,她反而会更轻松些。这地方,日后请肖复留意几分,保护其周全才是。
只有苏陌知道,他这个看起来脾气暴躁、粗枝大叶的二姐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少,只是因为官职所限,不得展现才华罢了,以往在京城,他平日里可没少跟二姐请教学问。今日难得相见,说了几句话,便拉着苏晗去了书房,让她亲看看看自己有无长进,为着使她安心,也为着解惑。
太夫人便利用这时间,和楚云铮闲话家常,笑道:“我这二女儿,除了带兵打仗,一无是处。过门这些时日,想来没少给王爷添麻烦吧?”
楚云铮淡然笑道:“没有,苏晗通情达理,主持中馈也得心应手,岳母放心。”
太夫人的笑意就浓了几分。对于苏晗,她不敢说知女莫如母的话,可苏晗的坏脾气上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她也没少见,楚云铮的话,自然是往好处说的。可谁又不爱听好话呢,尤其是这种善意的维护,你明知他在撒谎,心里却只有更高兴。
楚云铮能猜出苏晗的心思,却也猜不准太夫人的心思,就试探道:“岳母住在此地,平日想来多有不便,若是愿意……”
“不必,不必。”太夫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连连笑着摆手,“住在哪里都是一样,只要儿女有个好前程,心里都是甜丝丝的。这里虽然偏远了些,却也惬意得很,陌儿在此间又能苦读诗书,挺好的,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楚云铮对太夫人的敬重便又多了三分,即使她心里只能装下膝下儿女的前程,可这番通透,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便又忍不住想起了苏一航。苏一航出身不高,也没读过多少书,随皇帝起兵造反,完全是因为看不过前朝皇帝的昏庸无道,用兵之道,胜在一个勇字一个义字,又愿意采纳帐下将士的计策。
他们二人那时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只是各自带兵行事,鲜少有能聚在一起的时候。男人之间,真正做到谁从心里服谁,太难,由此,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真的没想到,在苏一航长眠地下之后,他竟与苏家走到了今日这种亲厚的地步。
苏晗和苏陌在书房多聊了几句,说起冯氏来,“她似乎是不愿与你和离,现在我也不知她的去向。”
“一日夫妻百日恩,人再不济,分道扬镳之际,也会想起以往的好来。过些时日,她便放下了。”苏陌笑得有些落寞,“她与我终究不是一路人,日日算计着我的前程、他娘家人的前程,凡事都想用钱财开路,不如早些分开为好,彼此都能从长计议,不至到日后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