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一时间时光仿佛凝滞,兮镯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娘,您也说是以前了。”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包裹了柔和的温暖,清素沉静的姿态。
兮绣是兮绣,晋凋是晋凋,他们……是不同的……
有强风吹过,她披泄于肩的长发纷飞,双眸却弯出个柔软的弧度,“况且,我在乎的一直是兮绣。”
她在意的是兮绣,只有兮绣……
“……镯儿。”兮夫人欲劝阻,却又无从说起,这孩子的摸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笃定认真。半响,她叹了口气,“娘明白了。”
兮镯笑了。
——明白了,便好。
“可是,娘还是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没错,她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可却是不甘心的。晋凋那孩子为她做了太多太多,她却完全不知情。
兮镯笑意骤僵。
——娘希望他们在一起,她却不想,一点也不想!
她蹙眉,一点点越蹙越紧。
就在此沉默之际,远远跑来名提着灯笼的矮个儿家丁。见到兮镯一行的存在时,他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兮少爷,兮少爷!”
他急急跑到她面前,气都顾不上喘匀,“兮少爷,大公子正找您呢,快些随小的走一趟吧。”
家丁口中的大公子正是晋安,可是晋安找她做什么?
兮夫人不再多言,只温和道:“既然晋安寻你,那便别让人家久等。”
兮镯点头,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晋安是为的什么找她,总归是替她解了此围。于是也不再多言,她跟在传话的家丁身后,一齐往书房方向走去。兮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是一声叹气逸出口。
这两个孩子到底还要受多少苦……
“行了,我们也走吧。”她转头望向边上呆着的另一名家丁,轻声道:“去看看你家主子如何了。”
兮镯来到书房时,晋安正握着张薄薄的纸笺不知在想些什么。守在边上伺候的人见她进来,凑身在他耳畔低声道:“大公子,兮少爷来了。”
晋安心中一紧,手间脆弱的纸笺顷刻攥成一团。
兮镯在他对面坐下,落落大方道:“大公子找我何事?”
晋安抬手挥退下人,待屋内只剩他二人时,这才开口道:“兮府的地契,你可想要回去。”
他这话乍听似是询问,语气却笃定冷静得紧。兮镯重回临江,目的只有重振兮家一条,前些日子既然使了手段收回商铺,兮府的地契自然是在考量当中。果不其然,他这话音才刚落,兮镯的面色骤然变冷,却是气的,“大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何为想?又何为要?
——这地契……本就是属于兮家的!
曾经兮绣是兮镯的逆鳞,容不得人诋毁欺负;而现在,兮家取代了消失的兮绣,是旁人不能折辱的存在。
晋安一声不吭的自宽袖中掏出地契,轻轻按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兮镯冷冷睨了眼,嗤道:“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晋安仿佛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淡淡道:“舍弟一片真心向明月,还望明月莫太过薄凉。”
“……”兮镯慢慢眯眼。晋安话里有话,却太过浅显。那所谓的薄凉明月,指的不就是她?
晋安缓闭双眸,寂寥深深萦绕眉间,“兮镯,在他康复之前,可否多去看看他?”
这实在不像是晋安会说出来的话,可他还是说了。晋凋那孩子啊……自小便吃尽了苦,他承欢膝下被父母疼宠时,他却寄人篱下为奴为婢。纵使兮家待他不差,却也是伺候旁人的下人,必须看人脸色……
“大公子这是在威胁我?”她语调平淡,却不难听出背后的怒意。他那潜意思,是想说她若不应下便再拿不回地契?
“不。”晋安缓缓摇头,极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道:“是……请求。”
“……兮镯,我求你,空闲之时……便去看看他吧……”
晋凋醒来时,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兮镯就坐在他眼前,咫尺的距离。眉眼间的漠然虽仍未消散,神色却是缓和了许多。她将白勺中的药汤细心吹冷,递到他唇边。
他傻傻咽下。
“阿镯,你……”话还未说完,又是一勺药汤塞入嘴里。
“喝完再说。”她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这般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安静,乖乖低头喝药。
兮夫人端着补药送来时,见此一幕就差没把手中的药碗给砸了。
眼前那个给兮绣喂药的人是镯儿?她莫不是……莫不是还在做梦,被梦魇着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样一幕?
“镯儿,你……你和兮绣……”头回有这种失去冷静得时候,兮夫人有些结结巴巴的说着,心里却闪过一道灵光。
——难不成……是因为她昨夜说的那番话,所以镯儿真看在她的面子上原谅兮绣了?
兮镯头也没回,无甚在意道:“和好了。”
“噗咳咳……咳咳咳……”理所应当的,晋凋呛到了。
——他们……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好的啊?为什么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都不知道!!!
兮镯瞅了他一眼,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兮夫人将补药放到床旁矮柜上,开心道:“和好了便好,以后可别再闹脾气了。”
兮镯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缄口。她沉默点头。
兮夫人又望了晋凋一眼,温和眉目间的欢喜掩都掩不住,“兮绣好好养病,镯儿,要好好照顾兮绣,知道了吗?”
晋凋薄唇轻抿,与兮镯一同应了声好。
兮夫人离开了,兮镯却还在继续喂他,直到两碗药汤都见了底,这才作罢。晋凋安静注视着她收拾碗勺的背影,清眸澄澈柔软,就像是天边的云霞,“阿镯,你……你刚刚在夫人面前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双眸亮亮的,却又含了点点忐忑与不安,“你,你……”
——真的原谅我了?
这几个字就卡在喉间,他想说,又不敢说,于是只得辗转回腹,郁结于心。是啊……明明前一日她还是那般的冷漠决绝,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或许,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痴梦……
醒后,也就成了空。
兮镯本背着他在收拾药碗,听他此言不由愣住。她转头,恰好对上他雪白得无一丝神采的俊脸。不是惯常的那种莹润光彩,反如岩间积雪般病态般的白,憔悴而孱弱。
忽而,便忆起了昨日晋安所说的那席话。
“他是中了毒镖才昏厥的,虽不是什么要紧的毒,但来人的目的究竟为何,却不明了。”
“不过这些你不必担心,我会查清楚的。”
“你……只要好好照顾着他,便行了……”
——呵,好好照顾?
兮镯顺势在床侧坐下,淡淡道:“是晋安用兮府的地契来交换的。”
晋凋的双眸微微睁大,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明澈,不染丝毫尘埃。她心里暗叹着,实在不明白做过那么多决绝无情之事后的他,为何还会有那么干净的眼神。
“看来,我对你的态度还挺值钱,不费一点心力便能收回兮府。”她开玩笑般的说着,顺手替他掖好了被角。本来就没想过隐瞒什么,既然他问起了,她便照实说。
晋凋的眸色由惊讶慢慢转化为平静,长睫微微眨动,他笑了。
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眨眼,她却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一生就在他的笑容中缓缓逝去。
“……原来,是这样啊。”并不是她意料中的难过,他看起来像是舒了一口气。兮镯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反应,可他已经凑上前来,薄唇覆上了她的唇。
很柔软的触感,一如记忆中那般甜美。他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臂,欺身越吻越深,因为角度的关系她被迫仰头,露出的那截脖颈似玉莹润,雪也般的白。
她并没有拒绝,只是微微启唇,让他进来。
淡淡的药香弥漫于唇齿中,那是他的味道。
一吻过后,他气息微喘,艳霏容颜更如漾桃春水,绝美不可方物。微凉的指尖一寸寸抚过她的眉眼,百般流连,“没关系,就算是为了地契也好……”
他微微弯起的嘴角有着抹透明的弧度,眸色缱绻情深,这样的触碰,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只要你能留下来……愿意……原谅我……”
兮镯的呼吸也有些不稳,但听他此深情言语,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似乎是真的很高兴,半个身子弯成一团,肩膀抖动的厉害。
“阿镯?”晋凋不明所以。
“真是糟糕啊,让你会错意了。”她的声音因为笑意而带出点柔软的意味,水光潋滟的唇畔却有着抹让他心惊的冰冷嘲漠,“晋公子以为,我说的和好,是指哪方面?”
——重新接纳他?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