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临江晋府。
装饰古朴的大厅并未有甚奇珍,庄严无华得很。晋凋负手,在厅中来回迈着步子,沉重缓慢,似有心事。
“主子。”厅外传来高喊,他抬头望去,见来人是派出去查探消息的总管,忙上前急问:“可有阿……哦,兮少爷下落?”
一时情急,他差点在外人面前说漏了嘴。
自昨晚兮夫人对他说起兮镯失踪之事,晋总管便带着晋府所有家仆在外搜寻,可是……
“没有。整个临江都被衙门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找不到人。”说来还真是怪事,好好的两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那最近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出入临江?”晋凋清楚,对于现在的阿镯来说,夫人是最重要的。她若真有什么事要离开,不可能不告诉夫人,让夫人忧心。
所以,她一定是出事了……
晋总管连连摇头,“主子忘记了吗?因为普济寺的案子,临江早已戒严,哪里容人出入。”
经他一提,晋凋这才忆起这阵子临江发生的大事。暗叹自己太过心急失了冷静,他揉着作痛的眉角,刚将总管挥退让他继续去找,门房便报有人来访。晋凋本无心情理会,可听到访客名字时,却不免惊喜。
门外兮缎垂眉折眼,静静站着。身后百姓的流动量不大,却也是声声喧哗。她瞧着大步来到眼前的晋凋,低低福身行了一礼,“晋公子。”
“你怎会来?找到阿镯了?”晋凋顾不得守卫在旁,也没空理会她的行礼,情绪有些失控的用力握上兮缎双臂。无事不登三宝殿,重遇后兮缎从未主动找过他,现在这当口她只身前来,绝对是为了阿镯的事。
“夫人在客栈等您。”吃痛于他的劲力,兮缎不着痕迹的蹙眉。
晋凋果然没猜错,兮缎此番前来,正是帮兮夫人传话。他清眸骤亮,松开她疾步下了石阶,往临江客栈的方向奔去。兮缎见他此急不可耐之举,不由愕然。
——为什么……他对小姐的事这么紧张?
——他不是……他不是早对小姐绝情了吗?!
晋凋心情激动的来到兮夫人房前,象征性敲了几下便推门入内,“夫人,您有阿镯的消息了?”
他声音激惶,难掩急切。
兮夫人正与名世家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对话,见晋凋不等通传便进来,不由惊奇。
——她倒是头回见着他如此焦急,连礼数都忘了个干净……
“啊,没错,多亏了华悠这孩子。”不过兮夫人也知他为什么会如此失宜,当下也不废话,“昨日城中商铺闯入名黑衣蒙面人,并挟持了铺中锻造首饰的师傅,要其修补块碎成两截的红珊瑚。”
“是杀害普济寺的凶手掳走了阿镯?”晋凋一听到红珊瑚三字,立刻便联想到了之前发生的命案。兮镯曾告知兮夫人华君铭为她所挨的那一刀是凶手所为,兮夫人对晋凋自是不会隐瞒,是以所有因果,他也知晓。
兮夫人沉沉点头,继而望向身边坐着的世家公子,也就是华悠。
他本是乔装打扮混在首饰铺的送绸队伍中,可队伍刚走到城门口,官兵便给拦了下来。说是全城戒严,禁止人出入。这一下华悠可急了,他回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趁夜翻墙潜入华府,哪里知道临江城已被禁城。本来华悠是想依葫芦画瓢,等夜深了再走。可兮镯回来时却让他暂且留下,为抓凶手一事出份力。
华悠见她说的真挚,也没法拒绝,只得勉强应下。不过也幸好他留下来了,昨晚才避免了铺中师傅血溅熔炉的结果。
“所以,凶手被我打跑后,我悄悄跟在了他的后面。”也是华悠机灵,认出了断裂的珊瑚中有一个是兮镯所言的珊瑚带扣,这才知道此人就是血洗普济寺的罪魁祸首,继而才动了心思想知道他的老巢在哪。
不过歪打正着,这么一追倒让他见到了兮镯!
当时他本来想救出兮镯,可又怕会有意外。所以当下决定回城与华知府说明一切,再回客栈同兮夫人报平安。
“是凶手挟持的阿镯?”晋凋的心一窒,瞬间提了起来。
——她居然会被这般凶残暴虐的劫匪掳走?!
“放心,他们很安全。”兮夫人轻拍着他已爆出青筋的手背,温柔的音调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镯儿拖住了凶手,华大人也领兵赶去,不会有事的。”
“可是……”晋凋面上的担忧急切之色丝毫未减。只有亲眼看到阿镯平安获救,他才会安心!
“去吧。”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兮夫人微笑道:“留了华悠在此,就是等你。”
要去凶手的老巢并不难,不过那凶手却懂得五行八卦精于机关布阵,若华知府贸然领兵进去,定是得不偿失,所以必须要华悠前去领路,顺便擒下凶手。
华悠起身,冲晋凋道:“大伯他们已经离开,我们要尽快与他们会合。”
晋凋连连点头,随他出门之际,兮夫人叫住了他。
她仍是坐在椅上的优雅姿态,只是一贯温柔的眸色却漫出丝丝深意,“镯儿现在已经很出色了,不是吗?”
能在危急关头临危不乱,也能想出办法拖住凶手暂保自身安全,这样的兮镯,早已褪去无用纨绔之名。
是的,现在的兮镯……出色夺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晋凋心头一跳,可还没来得及回话,手下一股大力袭来,他已被不耐烦的华悠拉出走廊。
两人一路疾行,到达目的地时华知府已侯多时。
此处正是先前华君铭见到的西面炊烟处,住了不足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怎么这么慢?”华知府心系爱子,语气难免有些不好。况且,挟持着还是杀害了一百零六条人命的杀人凶手!
“大伯别急,我现在就去破阵。”华悠也知道在兮夫人那里耽搁太久,所以也没再拖延,领了晋凋速往一里外的深山赶去。
此时的晋凋已被华悠改扮成小厮摸样,这也是华知府没有质疑的原因。到了山下,华悠让晋凋先在阵外等候,自己一人独身入阵。
晋凋完全看不出眼前美景有何异象,不过却亲眼瞧见华悠向前走了几步后,身形如水雾般突然消失的一幕。他心中惊疑,却只得暗叹万物有灵,变化万千。
华悠没让他等太久,破阵以后晋凋跟着入山,途中华悠一再叮嘱让他小心行事千万不能被凶手发现,他一再应着,却不知听进去没有。
华悠见他有些神思恍惚,不由拧眉。
说实话,他真是不明白兮姨为何要让晋凋也跟来。像晋凋这种只会动嘴皮的商客,别说是救人,危急关头可能还要别人来救他。
华悠百思不得其解,晋凋却心知肚明。虽然他未曾告知夫人已与阿镯彻底闹僵的事,但慧心如夫人,肯定早就察觉到。所以这回才会一反常态的让他随行,给他弥补的机会。
就这般各怀心思,凶手住处已近在咫尺。
“嘶……”兮镯将珊瑚放进炉时,一个不察碰到通红的炉沿,不由一缩。指尖火辣辣的灼疼,痛得她刚想蹙眉,受伤的手指却已被华君铭浸到冷水中。
“怎么这么不小心。”华君铭语带埋怨,可不难察出其间隐含的关切与心疼。
兮镯怔住了,半响才道:“没事。”
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她这个当事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烫伤的手指已被冰冷揉缓的水波覆盖。
“很疼吧……”华君铭还沉浸在对她的疼惜中,脱口又是句让她心悸的话。
“……还,还好。”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君铭似乎有些不对劲……
华君铭低头,看着她烫红的指尖被他用指腹摩挲着,隐隐传出的水声似乎有种别样的旖旎。
——小兮的手,真的很漂亮呐……
兮镯忽觉气氛转变,刚想开口,可他已慢慢将她的手指抬起,继而……没入了他的口中。
纤白的指尖正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水是凉的,微微红肿的手指却灼热得很,温暖的舌忍不住贴上去,灵活的打了个转。
兮镯骤然惊颤,几乎是用尽毕生气力抽出手,哗啦一声按进盆中的冷水内。心嘭咚嘭咚的狂跳着,她回想起刚才那幕,只觉全身寒栗都被激起。
“我的手刚碰了锅炉,脏得很。”兮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且一再的说服自己华君铭刚才的举止是担心她为她消肿,没别的意图。
可是……可是指间柔软的触感一直没消,就如她没法忘记华君铭吮吸她手指的举动……
华君铭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间做了什么,他张嘴,刚想开口,却被炉底发出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很显然兮镯也听到了刚才的动静,同样望向一侧的锅炉。
刚才那声响,其实不过是柴火的哔啵声,可他二人的视线明显被炉中的红珊瑚给震住了。只见里头的红珊瑚明澈耀目,原本只在内部隐隐流动的纹路也变得清晰腾雾而出,几欲刺眼双眼。
“这……这是……”兮镯一时也忘了先前的尴尬,眸中惊诧莫名。
珊瑚内部的纹路灿金,就像是无数道熠芒挤破黑暗,争先恐后的射出,点连成线,线构为图,展现出一条全身被黑色火焰包围,游云恣意威风凛凛的巨龙。它或吞云吐雾、或翻云覆雨伏龙深渊,灿金的纹路一直在游走,巨龙的形象也不停的变幻,唯一不变的则是他周遭的火焰,妖艳诡谲的墨黑,如链锁紧紧将它禁锢。
“是路线图。”相对于兮镯所见,华君铭的关注倒在那团涌动的墨黑火焰上。当年华君铭立志走遍天下,便重金购买路线图打算日后外出游历时用。此刻看这墨黑火焰的走势,分明与他那张路线图中的塞北一模一样。
不过……中间这条被禁锢的巨龙……他却不知是何意。
“或许……这就是这块珊瑚的秘密……”兮镯的视线移到碎裂开来的那处,只见那团小小的珊瑚宝光眩然,上面的纹路比巨龙还刺眼,灿金光芒激涌难平。
“看来你们比我想象的要聪明。”阴郁的男声自身后传来,明明置身于热浪汹涌的炉旁,却仍感一股冷噬阴寒之气渗入骨髓。兮镯全身一僵,回头时刚巧对上张凑得极近的眼睛。漠漠乌黑,阴狠之极。
那人闪电般伸手,用力扼住了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