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你与我娘之间,说了些我不能知道的事?”她慢慢站了起来,双眸凌厉锐气,直直射进他的心里。
晋凋吓了一跳,他怔怔望着难掩怒意的她,半响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镯与夫人母子情深,哪会有什么能瞒着她的?而他……呵,现在的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外人,连说不能的资格都已失去。
“夫人她……真的没有说什么。”他声音有些低涩,却不知为何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注目,“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这是事实。”
如果她想从他这得到其他的答案,他也无话可说。
兮镯冷冷瞪视着他,心中却为他那下意识的侧脸而起了涟漪,“晋凋,看来有一点你一直没变。”
晋凋下意识的蹙眉,可下颚蓦的一暖。她精秀眉眼撞进眼底,食指与拇指轻捏他下颚,唇边的弧度嘲讽而冰冷,“只要一说谎,就不敢看我。”
只不过……他此举究竟是真的心有所虚,还是故布疑阵,就不得而知了……
晋凋心下大震,仿被她猜中所思,艳绝眉眼间头回溢出几丝不知所措。
“当年兮绣如此,是因深深爱着我,所以不忍欺瞒。可现在晋公子露出同样的神色,又是何意?”她越是怒到极致,反倒越是冷静。冷僵言语间,字字不留情,也句句决绝,“莫不是晋公子也看上我了?”
她真的很厌恶他露出这种隐忍难言的神色,就好像当初遭到被背叛的人是他,颠沛流离回不了故土的人也是他一样!
可恶,他凭什么这么看着她?他又有什么资格这么看着她?!
晋凋的面色骤白。
“啧啧啧,没想到洁身自好的晋公子也贪上了男色。”她字句刺耳,明是惋惜的语气,却偏生带出股嘲弄的意味,“改日君铭若上杏春楼,定然会邀上晋公子,一同唔……”
晋凋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她的误解,炙热柔软的薄唇重重封住了她的所有言语。
兮镯脑中骤然一轰,继而便如吸进要命的毒药般奋力狠推着他。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吻激烈灼热,带着她逃不脱也摆不掉的熟悉,如鬼魅般彻底将她吞噬。晋凋紧握住她的双臂欺身上前,几乎想将她揉进血肉骨髓之中。
她在他这强势的掠夺中渐渐软化了下来,原本抗拒的双手也慢慢抓上他的宽袖,继而紧紧攥住,仿佛怕它会消失般用力。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对上他,她除了妥协以外,别无二法。
纵然……他当初那么决绝的背叛她。
“阿镯……”晋凋低低喘息着,急促而沙哑,俊脸厮磨缠绵于她微肿的唇间。
“为什么……”兮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头顶,以致于她脑子一热,脱口喃喃道,“为什么……要毁了兮家?”
心间高筑的冰冷城墙似乎在慢慢轰塌,让那场沉寂了六年的情火有了丝复苏的迹象。她可以不去计较他六年来的不闻不问,也可以当做一切从未发生,但只要他能和她说清楚。当年隐瞒的真相,所有的前因后果,一字不漏的全数和她说清楚……
晋凋全身一僵,只觉满腹情深被彻底击了个粉碎。
他慢慢离开她唇间,纵使呼吸依旧交缠,却是咫尺天涯。感觉到他的转变,她下意识的抬臂,原本紧攥着她不让她逃离的温热大手立刻滑开,就如她一直紧追不舍却始终追不回的情痴。挣开束缚的刹那让她的心狠狠绞痛了阵,但转瞬即逝。兮镯深深吸了口气,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他依旧一动不动,姿态还维持着拥抱她的摸样。
晋凋的面色雪白,除却墨染的眉眼与长睫外,竟再无二色。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微颤合着,他稍弯的眼底黯然一片,毫无光亮。兮镯见他此失魂摸样,胸腔似被什么给紧紧攥住,撕心裂肺的疼。她眸色复杂,死死咬唇,在感觉有一丝腥甜漫入口中时,才惊觉自己的唇被咬破。
她,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晋凋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也一直未言一发。他后退一步,却被桌旁的椅子绊的差点摔倒。兮镯垂于身侧的手颤了颤,想上前扶他却又硬生生忍住,继而便别过脸不再看他。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
——他还是不愿告诉她,还是不愿意!
烛火昏暗,明明灭灭的跳跃着。晋凋离开时回望了她一眼,兮镯侧脸望向窗外,完全不想搭理他。
“你……早些歇着吧。”低哑的清恬男声轻飘飘的散在空中,但字里行间浓浓关怀却让她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晋凋!”兮镯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没忍住那声呼喊。她的心跳很急很激,让她都有种会立刻猝死的错觉。
已走到门口的挺秀背影骤然驻足,却并未回头。
“到底是为什么!”她眼眶通红,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追问,祈求能得到他的坦诚相待,“到底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像是被兮镯那哽咽的语调感染,晋凋张嘴,许多积压在心想与她说却不能说的话语齐数凝噎喉口,纷沓凌乱的让他不知从何道起。但很快,理智重回脑中,太阳穴突突跳着,似乎在提醒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不敢回头,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如芒刺背,却是他无法承受的沉重。
晋凋张嘴,无一丝血色的薄唇轻轻吐出几个音。兮镯听得很清楚,却又觉得不真实。直到他的背影被夜色隔绝,这才恍然回神,跌坐在椅子内。
——对、不、起?
“哈……”不自觉紧紧攥上胸口,她指节青白,却又止不住想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消失个干干净净,“哈哈……”
笑话……
这一切,真是场笑话!
她的再度妥协,她的再度低姿态,却只换来他晋凋的一句‘对不起’?!
他对不起她什么呢?是为了当年逼得她无立足之地背井离乡而道歉?还是为她在外颠沛流离了六年而道歉?
又或许是……对她现在的自作多情自以为是道歉?
“哈哈……哈哈哈……”她喉间挤出破碎惨淡的笑音。
兮镯啊兮镯……你真的,真的一直都是场笑话!
她趴伏在桌上,笑泪溢出眼角落于咬破的唇间,刺痛腥咸。
一如她那颗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
在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哀,莫大于心死……
半个月后,兮镯百无聊赖的躺靠在柜台内的软榻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怀中的算盘。商铺内人流往来伙计应接不暇,生意正是红火。
然而……
她拨弄算珠的手一顿,抬头望向正前方。
那是一间与此铺相通的铺面,只可惜来客稀少,连伙计都在打瞌睡。
月初时,脂粉铺的杜老板终于被迫无奈的将地契转卖于她。当日她便命人直接打通两间商铺的铺墙,连成一间。一边卖锦绸成衣,一边卖首饰。
只可惜,相比较于这边的锦缎铺,首饰铺的生意惨淡得很。
她揉着眉心,唤来兮缎吩咐了几句,继而算盘账簿一收,挑帘往里间走去。
兮镯回房后没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兮缎领了几名伙计进门,将两个大箱子抬进屋内。
“少爷,这是铺中新制的衣裳与首饰。”兮缎说着,伙计已将箱子放好,接着便安静的出了房间。
兮镯点头,径自开了箱盖,随便挑了身水翠的青罗长裙出来,让兮缎去里间换上。
兮家的主产是首饰,次要才搭售卖锦缎。可现在锦缎铺的生意却明显高出首饰铺……也太本末倒置了。她仔细选出与青罗裙颜色相仿或是花色相近的首饰,在兮缎换好衣裙出来时示意她戴上察看,在觉没什么不妥后才让她换下一身。
既然今年的锦缎这么受欢迎,那配以首饰辅佐,倒有可能带动首饰铺的生意。当然了,这也只是暂时,若想在临江重新闯回名声……还得想想其他的法子……
试了一下午,也不过配出几套衣裳罢了。兮镯让兮缎将选配好的衣裙首饰交予掌柜说清她的想法后,便将散落在梳妆台上的零散物件一一收好,放回首饰箱。手下蓦然接触到一片沁凉柔滑的轻薄织物,她心中一动,低头认真端详了起来。
那是件霜蓝的双绉纱裙,样式清素淡雅得很,裙摆处层叠覆纱逶迤委地,隐隐还流动出水月般的光华。
颇显惊艳的挑眉,她着实有些佩服铺中制衣的衣匠了。
这么巧致的样式,也难怪有这么多人倾心。心中不知哪来的念想,兮镯散了束发的玉冠,任墨发如瀑撒泻满肩。
——她自小便一直是男装示人,还从未试过女装上身是何感受。现在,她被勾出兴趣来了。
纱裙质地柔滑,穿上身后凉软如丝,触感极佳。兮镯低头系着束胸的罗带,唇畔有着抹浅浅的弧度。
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就觉得又暖又甜,还带着点点的期待。
——极为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现在的摸样。
她自一众朱钗翠钿中挑出支简单的荷花银簪,刚打算绾发,房门却猛地被人给撞了开来。
“小兮,你瞧我给你……”华君铭未尽的话语噎在喉间,他神色古怪,望着屋内婷婷娉雅的妍丽女子,就差没将眼珠子给瞪出来。
“啪。”手中馥郁的荷花鸡也跟凑热闹一样,脱离他的指间重重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