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只可惜想法虽好,却无人领情。
“没这必要。”不等华君铭开口,兮镯已沉声替他拒绝。
——合着他开了口他们就该同意?哼,也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晋凋轻笑,清眸自始至终都深深凝望着她,似是怕看漏她一丝的变化,“阿镯说的是。现在确实不大适合。”
斗茶也是有讲究的。
现在正值春季,然春茶却分早春的明前茶与正春的雨前茶两种。
明前茶,顾名思义是清明之前产出的茶。这个时段产出的茶芽细嫩幽香,色翠味醇,是为极品;而雨前茶却是清明后谷雨前所出,此刻的茶虽鲜浓耐泡,味却不及前者,所以被称为次品。
“那便另定时日,再做较量吧。”晋凋好脾气的微笑,丝毫不介意她的不善。
“晋公子还请听清楚了。”她到底有没有将她说的话听进去?兮镯秀眉蹙立,很是不悦道:“我们没有答应!”
“……”晋凋不言,只睁了双温柔清眸静静注视着她。
似水含情,如雾烟笼,格外让人动容。
兮镯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看着这边,不由咬紧了牙关。
以为这样她就会做出让步吗?
——休想!
被冷落许久的华君铭见晋凋如此旁若无人,心中不免忿恼,“小兮已将话说得很清楚了,不比。”
他身形一偏再次挡住他的视线,冷声道:“所以晋公子若有此闲情,便上玉茶苑吧。”
玉茶苑是临江城有名的斗茶地点,就算是外乡之人慕名前来,也是上玉茶苑宣战。
晋凋终于抬眼看他,眸色却沉霜一片毫无温度,“这便是华少爷的回答?”
——不敢?
华君铭并未看漏他眸中一闪而过的不屑。
——笑话!
他自小便看不惯晋凋,再者一直暗妒着兮镯曾对他的在意,此时更是不愿示弱。被他那眼神一激立刻便怒道:“何时比斗,派人上华府打个招呼便是。”
他任他选时选地,免让人觉得是他占了先机。
“君铭!”兮镯用力拽了他一下,明显是生气了。
她都已经拒绝,他还答应作甚!
“如此最好。”晋凋眼角含笑,将茶具一一收起,“到时便恭候华少爷的光临了。”
华君铭冷哼不语,高傲凌厉浸透眼角眉梢。
兮镯见他们这般无视她妄作决定不由恼火,扭头往楼梯间走去。
——哼,他们就是想现在开斗也和她无关。与其在这受气,倒不如回家看账簿来得自在。
经过晋凋身侧时,兮镯隐隐似听见了他的低笑,以及一句,“阿镯,再会了。”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拂袖便走。
“小兮!”华君铭面上一慌,忙追了上去。
廊间重又安静,晋凋唇畔犹带笑意,扶栏望向楼下。没过多久,一名着绮罗浅绾纱袍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还紧紧跟随了名俊朗少爷,后者快步上前拉住前者的手臂,神色焦急似在解释什么。男子甩开他,眉目明显透着忿恼。
“你想如何是你的事,何必与我来说。”兮镯冷嗤,眸中满是恼怒。
他华少爷既应了那场斗茶,去斗便是,有何可解释的?反正,是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自以为他是和她站在同一边。
——呵……她这才刚开口回绝,他便迫不及待的应下,还真真是当面打她一个耳光!
杏春楼口人潮密集,来往的富家少爷也是识得他们的,因此见他们当街闹不和,都格外好奇。更有甚者凑到华君铭身侧,低低询问缘由。
“哟哟哟,这是怎的了?少爷们怎都围门口不进来?”领客的鸨爹爹窥见楼口热嚷,不由扬扇缓走,落得是步步生姿裾曳生辉。
“兮少爷发脾气了,君铭少爷正哄着呢。”少爷中有和鸨爹爹走得近的,不由压低了音量道:“你还是别过去了,省得招惹是非。”
其实他还真是搞不懂,这华君铭为何老是由顺着兮镯的性子。若说以前兮家财大业大需谨慎对待着,倒也正常;可现今兮家都没落了这么些年,哪里还需要上心!
“我这不是想替你出口气嘛!”华君铭拉低姿态的哄着她,哪见平日的半分傲慢凌厉,“晋凋当年做了些什么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现在他指名要与我们斗,怎能不给他点厉害瞧瞧!”
“给他点厉害?”兮镯饶是在生气,也忍不住大笑。
“你笑什……”华君铭本对她此反应有些不满,但反应过来后却惊出一身冷汗。
——跟晋凋比斗茶,无疑是以卵击石。
原因无他,让兮镯稳坐临江斗茶东主的那手无人能及的斗茶功夫,正是晋凋所授!
虽然晋凋一贯不喜斗茶,但年少时的兮镯却极爱。所以为讨她欢心,他当年曾特地前往惠州,拜访了当地斗茶资历最深的东主,并在那呆了快一年的时间,才学成回到临江转教于她。这事华君铭自然知晓,只可惜他却忘了……
华君铭冷汗津津,暗叹这回载了。
他也是个不喜欢斗茶的主儿,这么多年来连兮镯的边角都摸不到,又何谈去与她的师傅晋凋斗?
兮镯瞧他那副后知后觉的摸样,心中怒意更甚,“我都已经替你回绝,你却偏要撞上去。这回倒好,看你到时如何收场!”
晋凋并未在临江的斗茶宴上露过面,是以无人知晓他的本事。隐退出圈的知府独子对上新进圈的临江首富……
呵,这种消息若是流传了出去,来观战之人定是多如过江之卿。他若赢了倒好,落不了人口舌,但若是输了……
只可惜她心知肚明,他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这世间,也唯她一人才知晋凋那手斗茶功夫有多可怕。
没错,不是娴熟,而是可怕!
“你怎知我一定会输!”华君铭心中原本还有忐忑,一听她那笃定的语气立时便立了眉,“他晋凋就是再厉害,六年未碰也早生疏了去。”
“晋凋就是再生疏了技艺,要赢你还不是绰绰有余!”兮镯本就恼他擅作主张,现在见他反驳更是怒从心来。她指着楼上的晋凋,骂道:“你信不信,他就是拿出陈年的旧茶来与你斗,你也绝不可能胜他!”
她头回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沉稳冷静不复存在,只于满腹恼怒。但这怒意的背后,又何尝不是在掩饰心中悲戚?
重遇以后她一再避退着他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不想让他察觉他的一言一行仍对她构成影响?可君铭这傻子,却硬要给他机会,白白将自己的脸送上去让他踩。
哦,不只是君铭,就连她的自尊以及清傲,也被他一并践踏了过去。
兮镯以前就极不喜在晋凋面前落脸,六年前于雨中苦等一晚后,她更是痛恨这种矮他一等的感觉。所以现在,当她明知前方是毫无转圜的输路还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又怎会有好脸色?又如何能不发火!
华君铭面色骤变。
——就算他再将她放于心上一直包容宠护,也容不得她于大庭广众下这么不留情面的怒斥他。
华君铭本就是高傲之人,又哪里能承受得住上心之人这番轰骂?
“兮镯,你未免也太看低我华君铭了!”就算他的斗茶技艺再上不得台,总不会是刚入圈的白丁。
斗茶一斗是为斗茶品,应以茶新为贵,以水活为上。晋凋若用陈年旧茶来与他斗,第一回合便落了下风!
只要是精于此雅玩之人,都知旧茶是斗茶的大忌。
“你也别在这和我废话,还是快些回府准备吧。”兮镯不怒反笑,眼含冷芒,“斗茶的时间若是定下,还望华少爷告知一声,让兮镯瞧瞧您是如何反败为胜!”
楼上的晋凋见他们争执得如此厉害,唇畔不由泛出抹浅浅的弧度。围观热闹中的少爷偶不经意抬头睨到他,不由失神,继而喃喃:“晋公子?”
离他近的少爷们听到他这声呢喃,不由抬头。晋凋凭栏淡笑的风姿落入眼底,惊艳风华。
“晋公子怎也上这杏春楼了?莫不是……也好上了男风?”
“这不是重点!你听见兮少爷说的话了吗?华少爷居然要与晋公子斗茶!”
“晋公子也会斗茶?从没见他在斗茶宴上露过面啊……”
一时间少爷们也交头接耳了起来,却同样都是满心惊诧。但更多的,却是想瞧热闹的热衷。
“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二楼一间窗棂半开的雅间内,深衣博冠的年轻少爷手扶勾窗,眸中满是兴味。
兮镯带着一肚子怒意回到客栈,摔门而入。
兮缎本在绣女红,听到此动静不由被吓到,手中绣花针也落了地。她抬眼,便见自家主子气呼呼的往桌边一坐,狠狠闷掉杯中冷茶。
“小姐……”小姐不是与华少爷游玩去了吗?怎气成这样?
“兮绸之前来消息是说邻城的分铺出了点事吧?”兮镯喝了一大杯冷茶,脑子也慢慢清醒了起来。
兮绸曾是兮府的管家,后来兮家没落兮府的家丁侍婢她也遣散了去,唯有他和兮缎一直留在她身边不肯离开。这些年兮府的家业慢慢收回,兮绸也就常常奔波在外,替她处理铺中事物。
“嗯。铺中掌柜记的帐有些问题,怕是中饱私囊了。”兮缎见她走到柜旁收整衣物,不由奇怪,“小姐,您这是……”
——做什么将东西都翻出来?
“这段时间若有人找来,你便说我出远门了。”她捡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塞于包袱中,头也不抬道。
近段时间她也不想在临江城呆下去了,君铭不想要脸面她可想要,再说了,她也不愿再与晋凋有任何交集!
“可是,这种小事兮绸能够处理的啊……”兮缎有些不知所措的帮着她收拾,不明白她这临时起意是为何。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的发生,但小姐一贯是放手任兮绸去做,从不过问的。怎么这回打算亲自走一趟了?
——莫不是……事情比较棘手?
“行了。”兮镯手下一顿,直起身道:“这客房便退了吧,你搬到娘那边,照顾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