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道天涯仗剑相随(一下)
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有许多潦水残留,天亮的时候,一队骑士往苏州府城飞奔而去。谭玉伦的苏州守备营,平日驻扎在城外,城外有一块平地,这里原来是一座庄园,后来庄园的主人犯了事,家产也被抄没,这里也就成为了一座军营。苏州守备营其实是一个很畸形的军队,和其他府的守备营不同——那些守备营因为虚报人数,贪墨军饷,战力几乎为零——苏州守备营在谭玉伦的麾下,每日操练不断,军纪十分严格,而且几次扩编。在正常的情况下,一个守备营的人数,大约为五千人,而谭玉伦通过种种手段,时苏州守备营的力量此时已经达到了顶峰,竟有万人之多。
这自然不是因为谭玉伦想要拥兵自重,他也没有那个能力,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其实就是沈阁老的授意,或者说,这是沈阁老在江南布局十分关键的一个部分。那一队开往苏州城的骑兵队,在城外转了一个弯,往苏州守备营的驻地开去。
在到达驻地之前,为首的那一名骑士举起马鞭,示意所有人停下,从树林中出来了一队苏州守备营的士卒,盘问他们:“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骑士亮出了手里的牌子,说道:“凤字旗。”
单单三个字,就足以让对面苏州守备营的士卒们脸色一白,骑士又道:“请禀报谭玉伦谭大人,稍后我凤字旗统领秋雁平大人会前来造访。”
“我带尔等进军营,不过各位必须放下武器。”守备营的军官说道。
“可以。”说着跳下马,将手中的战刀扔了过去。
这一天上午的时候,张小菇跟随着李子兴知县回到了苏州城中,她去织造局说明了一下自己被刺杀的情况,然后便去看望受伤的罗余国王子罗邪。罗邪还是住在那一家酒楼中,他是和黑塔在一起的时候,受到袭击的,黑塔救了他一命,帮他挡了最致命的一刀。张小菇看望他们的时候,两人的样子都有些凄惨。屋子里满是草药的味道,地上有一个人在照看着火炉子,看伤的大夫在里头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出来,还对张小菇嘱咐了一句不可大声言语。
张小菇走进屋子,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是我们照顾不周……”
黑塔看到张小菇来了,挠了挠头说道:“张管事,和你们也无关,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嘛。”
罗邪伤地更重一些,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侧过脸说道:“说来真是倒霉啊,眼看都要走了,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因为罗余国商团被刺杀,返程的计划也要被拖延了——总要等罗邪和黑塔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才能动身。被这么一耽搁,罗邪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倒是想留下来,不过毕竟是罗余国王子,不可能老是拖着不回去。
张小菇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问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黑塔跟张小菇说了一下当时情形:
当时罗邪和黑塔离开了酒楼,正在苏州城的大街上闲逛,看到一个姑娘受欺负了,两人正义心发作,就上去英雄救美。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不是姑娘受欺负了,而是姑娘欺负别人。这一下就尴尬了,正在这时候,危险突然发生了,从围观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了几个相貌无奇,但是手段格外狠辣的人,手持短刃对罗邪和黑塔发起了袭击。人群立刻乱作一团,罗邪和黑塔一时之间也分不清那些是杀手,那些是围观的人。
混乱之中,罗邪和黑塔都重伤倒地,结果被那个一开始误以为被调戏的姑娘偷偷给救了下来。
张小菇无奈道:“其实不只是你们,我也遭到了刺杀,只不过我运气好一些,逃过此劫。”
“还有这样的事?”罗邪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难道都惹下了什么仇人?不能啊?”
张小菇也不好跟他讲什么牵涉进了什么风波之中,只说道:“这谁知道呢,也许我们倒霉吧。”说话间她站了起来,对罗邪和黑塔说道:“为了表明我们织造局的歉意,各位滞留在苏州的一切花销,都有我们负责,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和我们提,不要客气。”
罗邪点了点头,很是乐观地笑道:“张管事且去忙你的吧,留下来正好呢,我还舍不得走,哈哈。”
张小菇笑道:“真是不好意思。”
罗邪道:“张管事也是要小心谨慎才是,最近我看风头可是很不好。”
“嗯,此话怎讲?”张小菇问道。
罗邪说道:“我们去逛得多了,市井闲人的言谈,我们也知道一些,看情形,此间的老百姓,对于朝廷颇多怨言呢。”
罗邪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张小菇笑了笑,说道:“朝廷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够议论的呢,想必都是一些挑拨是非的人吧?”
罗邪对她说道:“兴许,江南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这话也有人对她说过了,张小菇笑了笑,说道:“如今天下太平,谁敢作乱呢?罗邪王子好好休息吧,这两日不要外出了,好好养伤最是要紧。”
“我们晓得。”罗邪垫了点头,黑塔也说道:“张管事,外面若不太平,也少走动些吧。”
张小菇婉娩一笑:“多谢。”
离开了酒楼,张小菇坐上马车打算回陈府一趟,这两天忙碌地紧了,也没有和老夫人说几句话,而且她心中有许多疑问,也许只有老夫人这个在苏州几十年的人才能为她解答了。而且这两天被刺杀的事情,老夫人也十分担心,好几次遣人来看,还让张小菇的父亲张有带着她准备的各式补品,张小菇好说歹说,才让老夫人相信,她确实是没受伤的。
陈府之中,现在似乎有些平静,张小菇回来的时候,也没见着几个人。先去跟父亲张有说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然后又督促了一下三儿的学业。紧接着正打算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就见老夫人的丫鬟来了,说老夫人想张小菇了,让她过去说说话。
张小菇跟着丫鬟到了老夫人的院子,这里一切摆设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张小菇到的时候,怜儿和月儿也都在,她们看到张小菇来了十分高兴,“姐姐”前“姐姐”后地叫个不停。
老夫人问她:“可没伤着吧?听说昨儿晚上又出事了?”
张小菇宽慰道:“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虚惊一场。”
说着又将昨日发生的事情,源源本本和老夫人讲了一遍,老夫人和两个小丫头也都是听得胆战心惊,等到张小菇说完,才都舒了一口气,老夫人道:“上天保佑,小菇能安安生生地回来。”
张小菇微笑道:“也是托老夫人的福。”
“我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福诶。”老夫人摇了摇头,两只手握着张小菇的一只手,又开口说道:“这两日就不要外出了吧?”
张小菇笑道:“哪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织造局还有事情呢。”
“还能有什么事情?”老夫人沉下脸说道。
张小菇说道:“是进出司的司监大人,听她的意思,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安排给我,只不过被这两天的事情给耽误了,等下午我就该去见一见司监大人。”
老夫人想了想,没有继续阻拦,只说到:“以后出门,带上几个家丁吧,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张小菇笑道:“这就不必了,我一个姑娘家,带着家丁出门,算个什么事。”
“小菇姐姐,万一那些歹人再要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怜儿担忧道。
不是还有一个”影子“在暗中保护自己么,真有人要刺杀我,几个家丁也没什么用处,不过这话可不好跟她们说,张小菇微摇了摇头,笑着对她们说道:“怜儿不用太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老夫人就留下张小菇一起吃饭。不过是简单的家宴,也没有如何准备,陈府之中,自然有这样的惯例,很快便从厨房送来了酒菜,拿来的酒是那种产自西域的葡萄酒,不怎么醉人。老夫人虽然不喝酒,但是看着孩子们高兴,也就喝了一杯,脸上染上了一丝红颜。张小菇见老夫人颇有些谈性,就多说了几句话,想了几个笑话,逗得老夫人和怜儿月儿哈哈大笑。
等吃完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天色放晴,乌云也完全散去,张小菇心情好了一些,一直紧锁的眉头也松了开来。怜儿和月儿先回了园子,她单独找了老夫人说话,问起了苏州城的一些事情,老夫人也一一告诉了张小菇她想知道的。
张小菇道:“老夫人,您知道那太湖中,可发生过什么蹊跷的事情么?”
“蹊跷的事情?”老夫人不清楚张小菇问的是什么。
张小菇接着说道:“就是太湖上,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老夫人想了想,说道:“说有也有,就是几年前,太湖上接连发生了好多尸体,唉,那场面我也是听孩子们说的,可凄惨了。”
张小菇听完皱了皱眉头,说道:“别的没有了么?”
“没有了。”
张小菇笑道:“老夫人,您也好生休息,小菇该去织造局了。”
“去吧去吧。”老夫人眉眼间有了一丝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