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又闻杀机断弦声(二下)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傅员外身死。
傅员外的庄子并不怎么大,这是相对于那些大庄园来说的,对于附近那些村中农夫而言,自然是很阔绰的。庄子用围墙半包围起来,一面对着田亩,有几个小池塘,那里面养着家禽。庄子里养了许多条狗,张小菇跟着知县还没进去,就听到狗吠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张小菇有些怕狗,走慢了几步。从庄子门口一进去,就是一座宅院,这里是庄子上主人和家眷所住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偏院,那里住着庄子里的仆人。一般而言苏州这样的庄子,仆人都是一家家住在庄子里,世袭相承,都是跟了庄子主人好几辈人的——这也和此间偏安了好几百年有关系。
张小菇跟着知县李子兴来到了傅员外尸体所在的地方,那是花坛前,地上还有很多碎石头,以及一滩血迹。在傅员外的尸体旁边,一个穿着家丁衣服的年轻人瘫在地上,不住地自言自语“撞鬼了!撞鬼了!”。李子兴看了一下尸体,傅员外头部有很明显的伤痕,应该是被旁边的那一块石头砸中脑袋,看情况,不止被砸了一下,死状颇为凄惨血腥,李子兴制止了张小菇过来看,这个场合不适合女人。
连那些庄子的家眷都远远躲着,很是害怕,不过那几个迎接知县大人到来的女眷却也不敢离开。因为到了晚上,院子里点起了火把,还有门口也挂着灯笼,李子兴带来的衙役则护卫在旁,还有随行的仵作已经上前检查尸体。
听女眷们说,傅员外就在刚才,忽然发失心疯一样大喊大叫地从屋子里冲出来,然后就看到那个瘫在地上的家丁手里拿着石头砸他,一面大喊着“撞鬼了撞鬼了”之类的话,都好像疯了一样。当问及那个家丁的身份的时候,女眷们却又支支吾吾,还是傅员外家的老夫人告知了李子兴其中的缘由。原来傅员外虽然有好几房小妾,补过却颇好男风,那家丁其实算是傅员外一直在养着的,在庄子里,也算是比那些夫人们更加说得上话。
这要算起来,就是个糊涂账,补过众人所见,都是那个家丁杀死的傅员外,家丁自己也承认了,那么这个案子就算是这么结束了?傅员外被家丁杀死,衙役要带着家丁回去关进牢里,但是这对张小菇来说自然不会是一个好消息。傅员外这条线索,算是断了,所有能找到的信息,到这里全部结束。
张小菇整理了一下线索,首先是自己和若雪寒雨二人一起在酒楼吃饭,然后那个叫做赵安的人,用来源不明的弩弓想要杀死自己,却不想被若雪挡住那一箭。一段时间之后,被人杀死在外城的一座破庙之中。从破庙看守的老头口中,能够得知他是昨天夜里找到他们请求住进来的。然后查处了赵安的身份,又牵扯到了和平日沉默寡言的赵安,关系尤其密切的傅员外。就在知县李子兴带人去傅员外的庄子的时候,傅员外暴毙而亡,死状凄惨,死因诡异。
至此,何人想要杀死张小菇——一个小小的织造局管事,又是为什么要杀死张小菇,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谜。
张小菇暗自忖度:杀死傅员外和赵安的风险以及难度,并不比杀死自己小,为了杀自己,失败还要将赵安和傅员外灭口,怎么看都不对劲。一定有什么更加重要的原因,吸引隐藏在黑暗中的某人,想要解决掉自己。难道说,自己的存在,挡了谁的路?这就更可笑了,她不过刚刚当上副管事,织造局像她这样的副管事有好几十个,杀谁不好,偏偏来杀我?
完全没有道理,张小菇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自己来苏州也不过很短的时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
就在张小菇思索的时候,一旁的李子兴对她说道:“张管事,今夜赶不回府城了,就留在这庄子上吧。”见张小菇没有什么意见,他又对庄子上的女主人说道:“还请夫人安排一下我们的住处,今晚便在庄子上留宿,想必各位不会介意吧?这位小姐是苏州织造局的管事,你们给张管事单独安排一个房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织造局的管事为什么会和知县大人一起来到这里,但是傅员外的几位夫人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很快答应下来,吩咐丫鬟去准备好众人的房间。李子兴请张小菇说几句话,张小菇答应了,李子兴吩咐人将傅员外的尸首妥善处理,然后两人便在傅员外庄子里走了走,向田地那个方向,是一条十分安静的道路。李子兴知道一些张小菇这位副管事的来历,说的话自然是问一些可能跟案子相关的问题。
在一个小池塘边停了下来,张小菇忽然问道:“听说太湖的那个案子已经有了结果了?”
李子兴惊愕道:“张姑娘说的是那个湖中尸体么?”
张小菇点了点头,说道:“那一次我是在宴请罗余国的二王子,没有想到会遇到那种事情,说起来,这两天运气还真是不好呢!”
张小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苦笑着说道。
李子兴说道:“是的,那个人被查出来,是凤字旗的人。”
凤字旗?张小菇现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村姑了,自然知道什么是凤字旗,在檀香寺谋反案中,凤字旗的人就曾经出场过,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势力,凤字旗的人死在了太湖中,这可真是令人揣测了,不过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张小菇也不便继续追问下去,后面应当就是些所谓的“朝廷机密”了。张小菇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突然想起来,最有可能作为今日遭袭的解释,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在太湖中捞起那一具尸体了。
正要继续说话,张小菇却脸色一变。
他突然想起来,倘若真是因为湖中那件事,那么同时在场的罗余国王子,恐怕也有些不安全。
张小菇当即和李子兴说起了这件事,李子兴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本官还是派人去看看。”
“多谢大人了。”
李子兴说着,就已经下令,让两个衙役连夜回府城,去让罗余国商团小心一些,又去看看游太湖的时候所坐的那一艘船的船夫。看着人离开庄子,张小菇说道:“说起来,这一次还真是麻烦大人了。”
虽然知道李子兴这是给织造局面子,同时也是为了自己政绩着想,才这么关心这一个案子,但是张小菇也还是要感谢一下。
李子兴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不知道李大人在苏州多久了?”张小菇问道。
李子兴说道:“大约也有三四年了吧,本官原来一直在蜀中做官,只不过一直都是写九品芝麻官,让姑娘见笑了。”
男子和女子不能比,女子做官的艰难,要比男子难上许多倍,但是同样的,和女子官员言谈间,男子也十分尊重。李子兴和张小菇说话,虽然说不上是折节相交,但起码也是十分放低姿态的。这其实也和李子兴本人就是个老好人有关,李子兴在官场上就有不错的名声,只不过一直以来不会投机讨好上官,有不怎么搜刮百姓,没有资财,自然就,没办法花钱以便更上一层楼了。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了,李子兴也不想在这事上栽了跟头。
张小菇和李子兴在庄子里走动了一下,才发觉这庄子外面看起来不怎么样,进来里头一看还是别有一番洞天的。庄子里种了很多的竹子,前两天下过雨,长得十分青翠,郁郁葱葱的样子。大约是因为已经到初夏的缘故,天空飘荡的云朵间,星星十分明亮,夜晚还有不时响起的虫鸣。到了庄子的里面,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平静的田垄。苏州地界上土地平坦,但是水网密集,四处可见小溪小河,还有一条条的沟渠。
在庄子里吃过了晚饭,张小菇便来到了给她安排的房间,这是在一个单独的别院里,房间不大,但是很清静,反正就只住一晚,张小菇也不挑地方。李子兴和他带来的衙役们就住在隔壁,若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
张小菇简单洗漱过后,便打算歇息了,就在这时候,张小菇听到外面传来的急促的敲门声。
张小菇连忙披上衣裳,走到门口问道:“是谁?”
“张管事,大人有急事请你过去。”外面的人说道。
张小菇打开门,见是一个衙役站在门口,看到张小菇出来了,说道:“张管事,大人在堂屋中等您。”
张小菇认识路,便一边往那里走去一边说道:“有什么急事么?”
“我也不知。”
张小菇正要继续说话,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危险,那衙役的脸似乎十分面生,怀中一道寒芒闪过,张小菇下意识地一躲,那个“衙役”突然地往前一刺扑了个空,张小菇惊叫道:“你是何人?!”
“衙役”狞笑一声,也不答话,又手执匕首刺向张小菇。
张小菇大喊一声“救命!”往堂屋那里跑去,正当此时,张小菇只听见一声厉喝:“住手!”是李子兴的声音,紧接着十几个衙役从小门口钻了出来,将那个假冒的“衙役”围了起来。李子兴随后出现,对张小菇说道:“张管事没有受伤吧?”
张小菇心有余悸,说道:“没事,大人请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