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尾人情冷暖事事更
屈指一算，张小菇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差不多小半年了，已经渐渐开始熟悉了这里的生活。眼下的大明朝，似乎是工业革命的前夜，纺织行业大行其道，海外贸易兴盛繁荣，商人们四处往来，沟通着整个帝国的各个角落和海外的蛮夷之地。农夫依然被束缚在土地上，每日辛勤劳作，只不过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正在不断积攒着冲突。大明朝的赋税制度，对于官商结合的那些人来说，并不能起到太多作用，谁去向王爷收税？谁又去向那位阁老家的钱庄商行收税？红石村的人，其实大多和张家这个外来户的关系，只能算是一般。对于张家而言，毕竟祖上原来也阔过，巴结张家的人不少，等张家渐渐败落了，一日不如一日了，原来的佃农也开始偷奸耍滑起来。
等到陈氏病倒，张有的腿断了，张家的情况算是跌落到了最低处。
有一件事情，张小菇一直没有告诉陈氏和张有，那就是张小菇被告上堂的时候，红石村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尽管张小菇连夜去了一趟红石村，尽管在这之前，大家都你来我往言笑晏晏，这边喊着伯父，那边喊着侄女。
等到案子最后了结，刘德灰头土脸回了红石村，村民的态度立刻转变，变得热络和亲切了许多。
大年三十守岁夜，张小菇感慨颇多，秋心刚刚来过，一起喝了不少的酒。张小菇本来就不胜酒力，这样一来，脸上便已经带上了一抹红色。饭菜都已经吃完了，大家都呆在厨房的炉灶边，秋心也全然不似一个小姐摸样，大大咧咧，找了一个板凳，和大家坐在一起聊天。
等新年一到，外边立刻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那是烟花，紧接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也响了起来。难得到了子时还是如此热闹，整个府城都在默默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张小菇素来就真当自己是个村姑，一只手拿着火钳，往火堆里添加几根木柴，黑烟沿着烟囱往屋子外高高升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秋心也着实困了，眼皮子都在打架，张小菇劝她早点歇息，便扶着秋心送她回了她的卧房。
等张小菇回来的时候，三儿和张有也已经睡了，陈氏躺在床上，喊住了张小菇。
“来，陪娘说会儿话。”
“嗯。”
“小菇……”陈氏的手满是皱纹和结痂，抚摸着张小菇的脸的时候，张小菇感觉到十分粗糙，但很是舒服。陈氏的脸上有了一丝说不出意味的笑容，低声道：“也不知怎么的，你那次摔伤了之后，脑袋便好像开窍了似的，这是我们张家的福气啊。”
张小菇抓着陈氏的手说道：“谁让我有一个最好最好的娘呢。”
陈氏笑道：“你的嘴啊，是越来越甜了。”
“那不好吗？”张小菇笑着说道，“娘，我今天看爹好像心情不好呢。”
“他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都肚子里憋着一股子气，又不肯说出来。”陈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闭上眼睛，感叹道，“若是前些年，唉……”
屋子里十分安静，外边也放完鞭炮了，大多数人家终于开始睡去了，成个府城重新归于黑暗与寂静中。陈氏的床边，煤油灯一晃一晃，张小菇觉得好像有风，原来窗户纸有些坏了，破了个口子，张小菇和陈氏说了一声，找东西把那里挡住。
“前些年怎么了？”张小菇回到陈氏的身边，低声问道。
“你爹……也是太委屈了。”
委屈两个字，用在男人身上，还是用在张小菇的爹身上，让张小菇感觉分外怪异。
陈氏闭着眼睛，接着说道：“当年你爷爷执意不许你爹读书，甚至一发现你爹识字，便要打断你爹的腿！”
“啊？我爷爷这是……”
“也怪当年的那一场风波，流的血太多，让你爷爷从此怕了官场，性子也变得谨小慎微。”陈氏的言语中，不知道是什么感情，也许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了，“当年你爹，原本也是有名的神童呢，只可惜，那也禁不住你祖父不许他学文识字，这辈子算是毁了。”
原来还有这一番故事。
张小菇心中怅然，想起自从双腿被打断之后，父亲张有神情中的绝望，她的心里不免更加难过。
“也难怪，爹对于三儿期望那么深，管得那么严格。”张小菇这样说道。
“呵呵，三儿也算是争气吧，虽然调皮了一些，功课总是最好的。”陈氏笑着说道。
“那不挺好的吗？”张小菇也说道。
陈氏悠悠说道：“孩子们争气，我也放心。”
“娘，这么晚了，您就早点歇着吧？”
“不用不用，小菇啊，娘可还是担心着你呢。”陈氏睁开眼睛，看着张小菇。
“我怎么啦？”张小菇问道。
“无非是你的亲事啊，我一想着，便睡不着觉。”陈氏低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张小菇也知道，这个时空女子出嫁的年龄，虽然比她原来时空古代女子出嫁年龄要大一些，但十五六岁很多都已经先定亲了。而张小菇目前显然没有这个打算，更何况张小菇身上的疾病……也难怪陈氏越想越头疼，为张小菇焦虑不已。
张小菇开解道：“放心吧，娘，难道我还嫁不出去不成？”
“此事，等去了苏州再说吧，不过我想，还是尽早定下来比较好，你说呢。”陈氏问道。
张小菇也只好宽慰道：“全听娘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