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碧海青天夜夜心（一上）
十二月二十四日夜里，秋心和张小菇在秋心的住处小酌。秋心平日是住在漱石楼的某个房间，不过她在漱石楼后头也有一个小园子，这里栽种了许多花吗，虽然是冬天，大多已经枯死了。不过比起外边的一片萧瑟，这里还是能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气息。园子里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则是一个亭子。
观月亭。
今夜便有月亮，亭子里，石桌子上摆着一些糕点和茶水，当然，还有几壶烫好的酒。月色正好，虽然天气清寒，不过亭子里怎么说也是烧着火炉的。张小菇特别系着一件秋心送给她的白色披风，在月光下格外美丽。张小菇和秋心，同样都是初看是一般的美人，但是仔细看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不同的是，秋心成熟而更有风韵一些，张小菇则更加清新一些。倘若有人作画，画下这双美赏月，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这样的一个人，恰巧就有一个。
柳兴初来到小园子的时候，月色正好，水面上泛起微波，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英气逼人的俊杰，而更像是经历了许多事情的成熟男子，年纪三十余岁，一身白袍，气质儒雅。柳兴初是秋心邀来的，本以为他会照例推辞，却不想今日却赴约了。秋心两只手放在火边，不远处怜儿正在指挥着侍从用棉布帘子，把吹来的微风挡住。
“两位小姐，我这一来，可是有些冒昧了。”柳兴初从容笑道。
秋心修长洁白的手指捏着一片桂花糕，放进嘴巴里，慢慢悠悠吃起来，也不理会柳兴初，让他有些尴尬。张小菇知道秋心这是故意的，朝柳兴初挤了挤眼睛，嘴角一弯。柳兴初苦笑了一声，在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身旁坐下，又接着说道：“秋掌柜……”
“都说了一百遍，不许叫我掌柜。”
柳兴初只好道：“秋小姐，古琴不还带来，我这回知道来了一支洞箫。”
“洞箫也好。”秋心淡淡说道。
张小菇好奇道：“柳先生会吹洞箫？”
“当年可是京城一绝。”秋心调侃道，“只可惜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
“有小姐知道，便足够了。”
“哎呦，嘴还挺甜的嘛。”秋心玩笑道，“什么时候学坏的，老实交代。”
柳兴初苦笑道：“秋心，你还是如此啊。”
“我怎么啦？”秋心此时倒是不像平时，颇有了几分小女人的感觉。
柳兴初道：“美人赏月，我亦洞箫吹一曲，自然是人生美事。”说着，柳兴初从一同来的侍从手中接过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支十分精致的洞箫，上面刻着用隶书写的“赏心”两个字。秋心言语中带着一些酸意：“这是红庆街那位送你的吧？你已经带着它好几年了。”
柳兴初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张小菇看气氛突然有变坏的趋势，便开口说道：“柳先生要吹什么曲子呢？”
“就吹《碧海青天》吧？”秋心插嘴道。
碧海青天。
这是本朝才有的曲子，据说是太祖时一位大将军的小妾所作，含了一个十分感人的故事——当年大将军的那一个小妾被发现和仆人私通，大将军自然震怒，要将那位仆人和小妾一同杖毙。结果那小妾安然等死的时候，那一个仆人跪地求饶，还大喊是那小妾主动勾引云云，小妾听到后默然良久，却还是和大将军求情，然后承认了仆人所言。在关押的柴房中，小妾用自己的血在墙上写下了这一曲碧海青天的曲谱。
柳兴初沉默了一下，脸上有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他站起身，仆人们都远远离开了亭子，柳兴初走到亭子边，靠着阑干坐下，便将洞箫放在嘴边。洞箫的声音刚从那里出来，便立刻让张小菇整个心思放了过去，曲声怅然哀怨，渐渐又变得气势磅礴，如同潮声涌动。明明不过是一支洞箫，听起来却像是有许多个人在世俗间的悲喜故事。
一曲结束，张小菇鼓起了掌：“果然很好听呢！”
柳兴初笑道：“美人在侧，不敢不尽力。”
秋心哀怨道：“每一年都是如此，不厌烦吗？”
柳兴初摇了摇头，说道：“做喜欢做的事情，就不会厌倦。”说着，柳兴初又笑道：“秋小姐这过年的时候，是有什么打算呢？外边可是传开了，说漱石楼在年前，会有什么大动作。”秋心拿起手帕看了看，一边说道：“哪有什么大动作，这就要问问我们的张掌柜了，最近漱石楼的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安排的呢。”
“哦？”柳兴初惊讶道，“这可真让人期待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那几年我安排的就很无聊吗？”
漱石楼和琉璃坊这两对冤家商铺，在府城也是鼎鼎大名，特别是在年末的时候，两家都有例行的节目。那就是看谁能更加吸引府城百姓的眼球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往常都是柳兴初和秋心亲自安排，今年漱石楼要把这件事交给张小菇？
秋心的诘问，柳兴初自然要抱歉，说道：“没有的事，只不过张姑娘是新来的管事，如何去做难免会让人觉得有兴趣些，以往秋心小姐不是也赢过了好几次么？”
“哼哼。”秋心小女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让我，唉，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等着吧。”
张小菇道：“秋姐姐，其实也不算什么啦。”
“哼哼，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到长他人志气的时候，秋心还故意看了柳兴初一眼。
“哈哈，我琉璃坊，明日就要开始年末的大节目了。”柳兴初笑道。
“那咱们走着瞧。”说着秋心又吃了一个点心，她对张小菇信心十足，“今年一定要踩你们琉璃坊一头。”
柳兴初果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开口建议道：“今夜月色这么好，呆坐在这里，实在是无趣，不如我们园子里走走。”
十二月二十五一大早，小年刚刚结束，街道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等到了太阳起来，好歹暖和了一点，才又开始热闹。漱石楼所在的那几条街道，是整个府城地段最好的，人来人往小摊小贩也是很多。这一天，在张小菇的指挥下，一辆货车到了漱石楼的后院。把东西弄下来的时候，秋心也过来了，看着一地的东西，指着问道：“就是这个，能飞上天去？”
“信我没错的。”张小菇眨了眨眼睛，“一定会让对面那位目瞪口呆。”
“别演砸了。”
“嘻嘻，知道啦。”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伙计跑了过来，口中喊道：“秋掌柜！秋掌柜！”
“怎么了？有事慢慢说，别心急火燎的！”秋心瞪了他一眼。
小伙计委屈道：“掌柜是你说有对面琉璃坊的事情就立刻来通知你的。”
“啊，是什么事情？”
“很大……这么大的异兽，就在琉璃坊外边，很多人在看呢。”小伙计说道。
“我们去看看。”秋心说着，也不管张小菇，直接就往琉璃坊去，张小菇苦笑一声，也跟着过去——这位女掌柜一切都好，就是好胜心太强了一点，不过这也是可爱之人可爱之处。琉璃坊外边，此时已经挤了许多人，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张小菇跟着秋心挤了过去，此间民风淳朴，只听得都在说——
“那是什么，好大一只异兽。”
“脖子真长，啧啧，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
“拿东西吃什么？”
“不会真的是神兽吧？”
“……”
闹哄哄的声音乱糟糟的，那个所谓的异兽，刚刚张小菇一出漱石楼就看到了，确实很高大，不过张小菇一看就笑了……这不就是长颈鹿么？不过比起寻常的长颈鹿，这一只显然体格要更大一些，更高一些，比起前世张小菇动物园看到的，要雄壮许多。
琉璃坊外边贴着一个告示，告示写道：能说出这一只异兽来历的，便送上前朝一套玉器，价值百两银子。
张小菇笑着说道：“秋姐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无非是海外来的异兽。”秋心哼哼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什么叫没见过世面，你知道这是何物？”旁边一个围观群众不乐意了。
“你知道么？”秋心看了他一眼。
那围观群众立刻就无话可说了，张小菇掩嘴偷笑，秋心笑着往前走去，到琉璃坊门口。恰巧柳兴初也在那里，两人相视一笑。张小菇说道：“我知道这是从何处来的呢！”
“哪里？”柳兴初笑着问道。
“这异兽名叫长颈鹿，来自于海外的一片土地，在那里，百姓皆是黑色皮肤，十分炎热。”张小菇笑着说道。
“哦？张姑娘知道海外的事情？”对于张小菇一直呆在红石村，从未外出，柳兴初自然是知道的，对于她能知道这“长颈鹿”的来历，也是惊讶异常。
秋心刚才看这里热闹非凡，觉得郁闷的心情一下子不翼而飞了，得意道：“也就一般嘛，等我们漱石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