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欲将心事付瑶琴（一上）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非常快，一连着许多天的晴好天气，终于渐渐被阴云取代，且刮起了寒风，在外面露在外边的手都要冻得几乎失去知觉。风越刮越大，原本还有一丝温热的天气，终于变成了彻底地冰寒。没过几天，这阴天便变成了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很是烦人，既不能一下子把你淋湿，但你在雨里站久了，总能湿掉你最里面的衣服。
漱石楼上见着的风光毕竟有些不同，从阁楼之上往四处看去，府城一片大大小小的屋顶鳞次栉比，整齐和富有美感。这是大明朝安平百年的见证，随意一个府城都能有这样的气象，相比而言，海外那些蛮夷之地莫不以苦寒称之。
“二姐，你就把窗户关上吧，冷着呢！”
三儿低估了一声，张小菇立刻听见了，把窗户关了起来，朝他笑了笑，说道：“你怎么又耐不住冷呢，刚还在大街上跑来跑去。”
三儿不满道：“这不是路上赶嘛！”
这是漱石楼上最顶处的阁楼，并不怎么大，一般没有什么人来，张小菇喜欢这地方，便提出在这里住下来。打扫一下，清理出了好几袋子的垃圾，又用湿抹布到处擦得干干净净，张小菇自红石村回来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屋子里用一道小帘子隔成两个部分，里面是一张小床和梳妆台，还有张小菇的妆匣和衣橱，外边则是小圆桌子上，桌子上有茶壶茶碗，旁边靠着墙壁，则是一个小柜子，此外还有两个箱子。
屋子里除了张小菇和三儿，还有漱石楼的掌柜秋心。
秋心很是看重张小菇，前次惠众堂大火，张小菇的建议果然很有效果，近来漱石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名声也比起以前好很多。不但如此，最近张小菇在漱石楼担任管事，一直负责漱石楼日常的一些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让秋心觉得轻松了许多。眼看这个月漱石楼的账目势必将会十分好看，报到总店去，秋心也是面上有光。
秋心喝了一口茶，微笑道：“张姑娘，你父亲过段时间，也该接过来吧？”
“是呢。”张小菇点了点头，道，“等爹爹的伤再好上几分，我就让马车去接。”
三儿也说道：“秋姐姐真厉害啊，这么年轻就开了这么大一家漱石楼。”
秋心对三儿的恭维全盘笑纳，说道：“你姐姐也很厉害……嗯，你也很厉害呢。”
张小菇吃了一口桌子上的点心，心中不禁感叹起来，这大明朝真是贫富差距大地很吖，秋心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就已经是漱石楼的掌柜，每日的进出账目都以数千两上万两银子计数。自己家的那点欠账，对于秋心来说，却不过是小事一桩。
“这点心真好吃。”三儿抢来一块桂花糕，哈哈大笑道。
张小菇瞪了他一眼：“秋姐姐在，也不注意一点形象。”
三儿：“吃东西最重要……哈哈。”
“对了，你们去央求京城来的钦差，事成了没有？”秋心问道。
张小菇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成了，只是那三千两银子也花得七七八八。”
三儿却道：“他日我必定要让那些人后悔。”
言语之间，颇多怨愤，想来两人去找钦差也不是一帆风顺。
张小菇不愿他说太多这些事情，换了一个话题说道：“听说过几日，就有从金陵来的戏班子来这里唱戏，还是演出当代大家汤杏仙的大作呢！”
秋心似乎也是汤杏仙的“粉丝”，说到他立刻有了精神，笑道：“汤杏仙可写过很多出大名鼎鼎的戏本呢，像《九狐仙》啊，像《红女桥》啊……”说到这里，秋心突然顿了一下，显然是发现她自己说的戏本，可都有些不纯洁的地方，脸上立刻捎带上了一抹羞红，更添风韵。只是这屋子里除了她便只有一个姑娘，一个不谙风月的少年，无人欣赏这绝世美貌。
张小菇浑然不觉，秋心说的戏本，她都没有看过，只是听市井间很多人谈论罢了。
人都说，天下有四大美男子，北疆白马将军章渝，京城多情浪子王启年，东海恶人海大富，再有一个，便是江南一绝汤杏仙。汤杏仙幼时父母就已经去世，独自一人跟着开戏班的叔叔闯荡江湖，和戏班里写戏本的秀才学文写戏本，默默无名。直到他是八岁那年，以一出《九狐仙》的戏本名闻天下，至今日已经有数十出戏本大作，都是被称作惊天下之作。而汤杏仙本人也是这时候为人所瞩目，见过他的人都绝不会忘了他的样貌，一身长衫，长发系在脑后，双目炯炯有神，无数读过他的戏本的少女为之执迷疯狂……大约年少时候的秋心也是其中之一呢！
秋心显然对张小菇的反应有些失望：“小菇难道不喜欢他写的戏本吗？”
张小菇笑道：“我少时都在红石村，没读过几本书，更别说看汤杏仙大家的戏本了。”
秋心抱歉道：“哎呀，姐姐还真没想到那去。”
张小菇无所谓地说道：“那不如去凑个热闹。”
“正有这个打算呢。”
这样的话题，三儿还真的很难提起兴趣了，他只顾自己吃着桌子上的点心，转眼便消灭了大半。张小菇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三儿，你有这么饿吗？”
三儿傻笑道：“这不无聊嘛？”
“无聊？怎么不去学堂？”张小菇哼了一声。
三儿道：“二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进学堂的第一天，要去行拜师礼，见先生的，定好的时间是晚上去呢。”
“啊咧，这我还真不知道。”张小菇撑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
“二姐你困了么？”
“大白天的，难道还去睡觉不成。”张小菇笑道。
秋心笑道：“要不要放你一天假呢，这几天事情都让你去做了。”
张小菇摇了摇头：“不是让我熟悉一下漱石楼上下吗，这样挺好的，我一来就请过了一个假，现在又放我假，可会有人以为我是来这里吃白食的啦！”
秋心道：“有我在，谁敢这么说。”
“总之我知道姐姐的好就是啦。”张小菇嘻嘻笑道。
“女人啊女人——”三儿装模作样在那里故作深沉起来，惹得张小菇和秋心同时揪他的耳朵起来，三儿毫不犹豫，立刻抱头求饶，张小菇笑着说道：“小三儿，晚上要我陪你去拜师吗？”
“不用了，拜师礼最多父亲同去，哪有姐姐同去的。”
“那好吧。”张小菇看着他，“你认识路么？”
“认识，认识，我去看过了。”
“就知道你偷偷跑出去过。”张小菇白了他一眼。
三儿心虚起来：“没有的事，我一直安份守己，老实做人。”
秋心在一旁笑道：“你们这两姐弟啊……”
“三儿一直都这样，不教训教训就没了规矩。”张小菇又说道。
秋心开起了玩笑：“小菇不是也没多少规矩么？”
“就是就是。”三儿立刻插嘴道。
张小菇“啊”了一声，对秋心撒娇道：“秋心姐姐可要站在我这一边呢！”
“好啦好啦，我先再去让人取些点心来，你们好好聊。”秋心站起身来，张小菇将她送出了门。
出门口，秋心转过身又低声对张小菇说了一句：“虽说你家这次逃过一劫，不过还要小心些。”
至于为什么要小心，秋心却没有多谈，便“噔噔”下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