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亦风送走了大夫,刚要转身回去末白的住所,亦柔却由一侧的桂树后走出来,挡了他的去路,紧紧逼视他淡然的双目,“风哥哥,你就没有话要跟柔柔说吗?”
亦风看着她微微一笑,有些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你想听什么?柔柔想听的话我一定说给你听!”
“你——”见他装傻,亦柔有些恼怒,打开他的手,转向一边,想到沈未央,心头就横上一根刺,怎么都不舒服,“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只问你,那个沈未央——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
“你不要再告诉我公子与她素不相识,我看到了他们相处时的样子,”亦柔似是料准他要搪塞,便率先打断他的话,“你比我更了解公子,便是你我,想要他一句暖语是何其之难?他对沈未央不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亦柔咄咄逼人的一连串追问,最终让亦风只能爆发出一声无奈的浅笑,“既然你都看明白了又何必追问她是谁?”
亦柔一愣,心顿时凉了半截,再看向亦风的时候连目光都摇曳不定,“难道——她就是公子一直在找的人?”
如果她就是末白一直在找的人那么几次所见她与末白之间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可如果她真是末白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同时意味着自己在末白面前已经完全失去机会了呢?
沈未央真的就是末白一直牵念至深又苦苦追寻的那个人吗?
亦柔上前一步,抓着亦风的手臂,“风哥哥——真的是这样吗?”
亦风看着她眼中的那点脆弱的期许,虽然一直以来都不舍的让她受半点委屈,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宁可此时误导她让她就此死心也总好过让她一味执迷下去。
亦风不置可否,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转身,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柔柔,放弃吧,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他的心——你是走不进去的!”
“怎么会这样?”亦柔一个踉跄,靠在身后的桂树上,面如死灰。
五年前父母相继病逝,她被卖入宫中为婢,老嬷嬷领着包括她在内的一群宫娥在繁复的宫殿间穿行,炫彩的琉璃迷乱了双眼,等她发现时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陌生的围墙之内,进退两难。
然后在那个繁华如梦的宫殿里她看到那个寂寞如雪的少年,第一眼便心生依恋。
他收留她,为她赐名改姓,许她锦衣玉食。
即便他的目光总是冰凉如水,对她而言亦是难得的温暖。
她不知道他为何不笑,渐渐长大,她明白那冷淡亦是因为伤,因为他丢失了一个让他遍寻不见的女孩子。
曾经她仰慕他的这份痴心,她不介意等到那女孩子的名字随时间在他生命中消失无痕的那一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消失的人会重新出现,打破她所有卑微的幻想?
她不甘心,不甘心!
亦风回到末白卧房的时候末白正坐在床边给未央盖被子,神情依旧冷淡,手下却是万分柔情,这场景让他不由想到方才亦柔的绝望,心头也跟着有些苦涩。
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未央的脸色还是微微泛红,只是嘴唇干裂的没有前几日厉害,“好像好多了!”
“热度差不多退了!”末白起身,顺手取了未央额上冷敷的帕子丢到一旁的脸盆里。
亦风递过去一块干净帕子给他擦手,“公子这几日公子也没有好好休息,既然她没有大碍,那一会儿属下带她带客房安顿吧。”
“就让她睡在这里吧!”末白擦了擦手,神色突然敛起,“不过,你现在要马上去帮我办一件事!”
亦风点头,等他吩咐。
末白扫了一眼床上仍在昏迷中的未央,漠然道,“关于断月谷一役,我要知道完整的真相!”
虽然早就猜到末白此次托付的事定然与未央有关,听到此话亦风还是微微一怔,没有马上领命离开,“公子的意思是——”
末白款步走到窗前,眸光中冷意顿生,“广陵夫人虽然有些谋略,终也不过是个妇人,这么大的事岂是凭她一人所能操控!”
亦风脑中灵光一闪,恍然有所悟,惊愕的看了末白片刻便匆匆离去。
三天之后未央已无大碍,想起自己一病数日,一直没有机会去小院整理母亲的遗物,心下有些黯然,就去找末白。
书房外守门的小厮远远看到她就迎上来打招呼,“未央小姐,您来找我家公子吗?”
“恩!”未央点头,看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他在吗?”
“不巧的很,公子跟风少爷正在议事,吩咐过不准打扰!”小厮有些为难的挠头。
未央无所谓的笑笑,“没关系,我去附近转转好了,一会儿他出来你叫我一声,我有点事找他!”
“那小姐随意!”
这几日早就将整个无忧小筑转了个遍,这会儿走来已经没了新鲜劲儿。
未央沿着花圃走了一圈之后渐感无聊,就顺手扯了旁边的一段竹子当木剑,在花圃后面舞起来,练得是沈皓羽新近传授她的一套剑法。
未央的剑耍的颇有几分豪气,沈腾恩也引以为豪,可偏偏沈皓羽总爱奚落她,说她是三脚猫,上不了台面,每回他这么说,兄妹两人总免不了来一场搏杀,手底下见真招,因为沈腾恩跟张氏都护着她,所以每一次沈皓羽都铩羽而归,好不郁闷。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未央稍稍有些分心,一招刺歪,正好一个人端了茶碗从旁边经过,闪躲不及,虽然保住了茶碗,茶水却是洒了那人一身。
未央自知闯祸,急忙丢了竹片上前去给她抖身上的水,边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烫伤?”
慌乱中抬头,目光相接,两人都是一愣,韩亦柔看到是她,一把扯过自己的裙摆,冷笑一声,“你果然是阴魂不散!”
对于这个女人未央自然也没有多少好感,但介于在别人的地盘,再加上是自己失礼在先,也便忍了,回头捡起竹片,扫了她一眼,“彼此彼此!”就往回走。
亦柔看着她手里的竹片,嘴角一扬,伸手拦住她。
未央的目光从她横出来的手臂慢慢移到她脸上,有些恼了,抓住她的手腕想要将她的手拿开却没有拉动,没有想到韩亦柔看似柔柔弱弱,却是深藏不露,看来今天她是要借题发挥了。
果然,亦柔不冷不热的扬出声来,“打翻了我的茶碗弄脏了我的衣服想就这么算了?”
“要不你想怎样?”未央强压着火气递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要我给你洗衣服就现在脱下来给我,晚了本小姐不伺候!”
韩亦柔这一次却是不愠不火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沈未央,你不用激我,我也不是那么没度量的人,大家都是练武之人,我也不小家子气,现在咱们过两招,如果你赢了我,我就不追究了,怎样?”
方才试图推开她时未央已经明白,论武功自己绝不是韩亦柔的对手,现在她提这样的要求无非是要找茬,如果她不应她便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是不明白韩亦柔对她的敌意有多重,只是这些年受了父亲的熏陶,凡是也不肯吃亏,况且想想在末白的府第之内韩亦柔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于是,挑挑眉,“好,你要怎么比?”
见她中计,亦柔柔声一笑,飞身过去同样取了半支竹片翻身落地,“就比剑,我接你三招,你若能伤到我,此事就此作罢!”
未央忙不在乎的斜睨她一眼,“既然横竖都是受埋怨,你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话音未落已经挥起竹板向亦柔刺去。
未央的第一招刺的是亦柔胸口,亦柔以竹板相抵,然后侧身避过;未央紧接着回剑直取她面门,亦柔身子后倾从剑下逃脱。
第三招未央就近改刺她左肋,亦柔微微有些闪躲不及,眼见着就要被未央击中,却在最后关头突然一个反手,再次以竹板相抵。
这一次她没有限于防守,暗自提力一压,未央本以为她是借机找茬向末白告状的,却不曾想在最后的关头她会来真的,想抽手已经来不及。
两片竹板相擦而过,最后重重压在未央的手背上,手背霎时红肿起来。
其实亦柔本来的打算是准备故意受伤好向末白参未央一本的,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幼稚的把戏定然是瞒不过末白的眼睛,便临时改了策略。
如果末白不相信未央会无故伤她,那么自然也不会相信她会无故伤了未央,如此,沈未央,这个哑巴亏你是吃定了。
央忍着剧痛抬眼,韩亦柔却漫不经心的丢掉手中竹片,抖了抖裙摆,恰在此时末白书房的门却应声而开。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眼看去,未央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初衷,也顾不得与亦柔的赌约就要转身去迎末白。
“你不会输了就想去告状吧?”亦柔不屑的俯身端起放于地上的茶碗。
未央脚下一顿,回头,冷冷看她一眼,重重将手中的竹板丢了,“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我会还你件衣服!”说罢,拉下衣袖将手背遮掩起来,举步向末白的小院走去。
这样更好!
亦柔也不甚在意,端了空茶碗回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