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让芳菲错愕不能相信,她问:“妈,不是你病了吗,怎么是我爸住院呢?”
“你爸爸脑溢血,昨天我去医院复查输液,他从水房端了一盆清水要给我擦擦脸,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忽然歪倒在床脚那里,水全泼在自己身上了,芳菲,你爸爸马上就要动手术,需要开颅,这一做可能凶多吉少,你快点来吧,跟你爸爸见一面。”
“我马上就回去。”芳菲挂了电话,掉落深渊,心脏停止跳动,好一会才缓过来。
所有悲惨的事情都突如其来,那等着她出人头地拯救全家的父母,一个不再完整,一个就要开脑颅。自己还要面临流产。
雪莲手执一件外套追过来,责怪芳菲:“你出来打电话也多穿点,医生不是说了这时候很容易感冒的吗?”
“我家塌了,雪莲。”芳菲失魂落魄,“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事,我爸爸一向身体健朗,照顾我妈妈根本没有一点问题,怎么就忽然脑溢血了呢?雪莲,你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吗?”
雪莲“啊”的大惊失色,她以为芳菲的事情已经是天大,哪里知道芳菲家里还有更严重的病人,她马上问芳菲:“要多少钱看病?动手术吗?钱准备好了吗?”
一句话让芳菲轰然而醒,她立刻回去重拨电话:“妈妈,爸爸的手术费……”
“你爸爸是干部,单位可以给报销70%的医疗费,但是必须手术后拿着医院的经费单,经过单位审核报批后才能拿到,医院要求手术前交,我现在正跟你小姨想办法借呢,都说一下拿不出那么多。”
“需要多少?”
“前期要先交5万才给做手术,后面还有更大的窟窿,小菲,咱们家这是怎么了……”那边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
“妈妈,你别急,我去想办法。”芳菲来不及安慰,挂掉电话,甩掉雪莲的衣服,一个人跑了起来。
她完全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成了地母型的人物,看着自己弄来的钱换来家人的生命而加倍供应,不满足不罢休。
她要跟时间赛跑,那么爱他的爸爸此刻正等着钱救命,她体内全是力量,耳边呼呼生风。钱,钱,钱!!!
钱是氧气。
她鬼使神差的从巷子力冲出来,过了马路,朝一个熟悉的地方奔去,她身体里的力量不正常,是魔力,不需要她思考太多,她已经来到了王校长的门前。
她跑上楼梯,没有犹豫,用力的按响门铃,一时听不到回应,她用力拍着门喊起来:“快开门,开门,开开门!!!”
开门的正是王少寒,挡在门口讶异的看着她。她用力推开他,闯进客厅左顾右盼,校长在,王少寒的姐姐也在,他们纷纷坐起张目看她,一名闯入者。
王校长问:“你不是说不会打扰我家的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不要大喊,注意影响……”
“我有孩子了。”芳菲站在那里,一秒都不准自己浪费,握着拳头说,“是王少寒的。”
“怎么证明?”王少寒转过身来,那个晚上完成的草草而勉强,事后自己还有些许恼怒,并不算成功,因此也不相信自己还有做父亲的能力。
“可以做亲子鉴定,我心里有数,我只接触过你一个男人。”芳菲说。
“真不要脸!小小年纪,男人男人的挂在嘴边,你想怎样?”王少寒的姐姐说。
芳菲的心被捣烂成泥,曾经她还甜甜的喊这个女人为姐姐,彼时,她笑容得体,温情脉脉,极有休养的样子,如今脸色大变,出言不逊。
“我没有时间了,我父亲得了脑溢血,急需要钱手术,我别无选择,只好来你们家。”芳菲颤抖着说,脸灼热的烧了起来,她才刚进入社会,就要挺着肚子跟禽兽一家人对抗,她的力量能有多大。
“你又想要多少?”王校长刀子一样的眼神在芳菲脸上狠狠刻着,“这个孩子,即使真是我们家的,我们也不会要。传出去……”
“那好,五万块。”芳菲越来越受不了啰嗦。
王校长哈哈大笑:“小小年纪可真会演戏,上次你母亲得了癌症,这次你父亲又是脑溢血,孩子,老师也想相信你,可生活毕竟不是戏剧,我不相信世界上倒霉的事情都摊到你家了。我看,你还是省省吧,这样咒你的父母,可不是孝顺的表现。”
芳菲扑通一下跪下来:“王校长,我的父亲此刻正在手术室外等待救命,需要开颅,前期就要五万块,看在我跟您儿女差不多年龄的份上,请你相信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孩子的事我本不想让你们知道,我已经做好了流产手术的准备。今天打了电话才知道父亲的情况,我并不想拿这事情要挟你们,可我真的无路可走。您就等于是借给我的,等我父亲手术做完,单位能报销一部分,我可以还给你……”
芳菲声泪俱下的说完这些,几乎就要蜷伏在地,一个个可怕的词语从自己嘴里溜出来:救命,开颅,流产,无路可走。
真的没有路了,否则谁愿意承受这样的屈辱?
所有人都沉默,象是陪伴芳菲青春期的悼亡,埋葬了少女时代,告别了她骄傲自我的年代,顺从地进入了成人生涯。
芳菲则感觉周身冰冷,仿佛只身处在偌大的坟场,一点点埋葬过去的自己,匍匐在别人脚下,这种几近自虐的凭吊历程,难以碾平她体内锐利的痛苦。
相信再狠心的人也无法开口告诉芳菲:没钱给,让你父亲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