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07年4月8日
母亲累累地说了这句话后闭上眼休息,休息时还沉重地叹气,显然是对她的感情事不放心不满意。好像没有人看好她和古海峰的感情,车小玮真想对母亲说,那个男青年不是一般的青年,如果看到过相处过,相信会有好的印象的。要维护这段感情对她来说很重要,它可以说是她生活的方向,没有这份感情她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所以是多么希望能得到亲人的支持与理解。
晚上八点左右,哥哥来了,一起来得人还有周子恒。事先没有提一下,车小玮连回避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接受不想接受的场面。他是做为合伙人来看望合伙人母亲的,带了一个漂亮的水果花蓝和一盒补品。
看到她,周子恒惊讶了很久,这么看来,他是不知道这种亲属成份了。可见世间的缘分也是分优质的与劣质的,否则如何解释那些并不愉悦人心的相遇。有她的哥哥与母亲在场,周子恒也懂得保持沉默,就当做只是初次见面的人。
“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因为在渥太华工作,所以都没在公司出现。”哥哥向周子恒介绍了她,又向她介绍周子恒,“他就是公司合伙人的儿子,现在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周子恒极有风度地朝她微笑,还说了声你好。那得意的表情分明在说,连上天都让他们再次有联系,说明他们是不可分离的。车小玮简单平淡地回了声你好,没有任何表情可言,她就是想让他知道,无论怎么相遇,他们的关系都不会有改变了。然后她借口去询问看护的事,离开了病房。
其实看护的事傍晚之前早就问妥,晚上九点多就会过来,她只是不想看到周子恒,不想忍受那种压抑的气氛。车小玮乘电梯上了顶层,站在休息区的窗边,看着城市的夜色,这里的万家灯火既熟悉又温馨。以前她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所以说故土的感情,就像家人间的感情,在一起生活时没什么特殊性,甚至常会抱怨不如意不开心的事情,只有远远地、长久的分离之后,才能感受到那种无法替代也是无法忘却的亲和感。
随着无边的夜空望向远处,车小玮仿佛看到渥太华的夜空。这个城市的确不能与渥太华相比,她在这里也没有良好的生活条件,但还是不愿意轻易割弃。如果没有古海峰,她不会留恋渥太华,虽说亲情珍贵,可爱情却以更特殊更奇妙的力量让人难以抗拒,就像蜜蜂不会拒绝花园,牛羊不会拒绝牧草,男女也不会拒绝爱情。那种吸引力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连大脑都会受之影响,相信每一个遭遇过爱情的男女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感觉。
一个从来没爱过别人的人和一个从来没被人爱过的人,车小玮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缺少情感的寂寞人,都是活在阴暗空间里的人。假若一直生活在阴暗空间里,没有享受过阳光的温暖,也就不会对阳光有太大的渴望。可她现在体味到了阳光般的情感,还知道阳光在哪个地方存在,便难以停止这种渴望。即使人回到了国内,可灵魂还在渥太华飘着,每天都在想着远方的那个人。精神之恋在她与古海峰身上展现了无穷的魅力,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会懂得其中的香甜。
手机响了,哥哥称要送周子恒,催她到病房。车小玮停止了思念,乘电梯下去。
送走周子恒后,哥哥重新回到病房,兄妹俩坐在床边看着母亲。这是双人病房,另一张床还是空的,相当于是单人房了。看护还没有来,现在只有自己一家人,说话也就方便许多,可以放心谈论家常事和个人问题。哥哥跟她说了有关赔偿的事,那个司机要负全部责任,医疗费还算可以得到解决。随后话题转到她的婚姻问题上,既然与明宇结婚的事已成泡影,工签到期后就回来好了,可以在他的公司帮忙。
“我可能……可能会申请移民。”车小玮轻声地说出内心打算,“对我来说,这是一次机会,在这里我没有事业、没有房子、也没有婚姻家庭,移的话,不会有太多牵挂和损失。”
哥哥惊愣地看着她,床上闭目休息的母亲也睁开了眼看她,他们对她的打算相当意外。房间里陷入短时间的沉默,哥哥和母亲都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几分钟后,母亲开口否决了她的打算,称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那边。
对母亲的反对,哥哥不以为然,表示移民这事也不是说全然不好的。她要是移民成功了,也是可以帮到他们的。就算没机会带他们出去,将来他的孩子如果去那边留学,能够得到照应啊。哥哥想得倒是很有远见,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情又怎么样,有时候也是那么俗套,关心的只是彼此间的利益,真正发自情感的珍惜少之又少。
“她是为了那个留学生才想移民的。”母亲不悦地指出她移民的目的。
听到这句话,哥哥充满好奇的眼神看着她问,她和那个留学生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的要结婚吗?车小玮没有美化他们的感情,如实交代,目前他们还只是朋友关系。哥哥显出鄙夷的神情批评她,智商也不算低,情商怎么会如此差呢,也不看看自己的年龄,还有心情玩这种情感游戏。
“不是游戏,是认真的。”车小玮申辩。
哥哥没有理会她的申辩,严历地要求她和那个留学生早点结束了。车小玮没退缩,称自己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负责自己的人生。见她这样强硬,哥哥软下语气向她分析厉害关系,别说他和母亲不同意,那个留学生的父母也是不同意的,甚至会反对得更强烈。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个大八岁的女人呢?到最后,她得不到人还赔了青春,这是何苦呢。
“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车小玮答得简单而明确。
哥哥还想教训一下她,看护敲门进来了,他们也就适可而止的不说了。
这么简短的谈话,足以让车小玮看到爱情道路的曲折,现在还只是前一段路呢。她不是容易产生动摇的人,只要真诚的感情存在,她会坚持下去,可是她不知道古海峰会不会和她一样坚持不退缩呢。爱情的道路必须要两个人共同进退,否则这条路就会消失,连带着也消失掉那个写着幸福的爱情城堡。
车小玮带着自己炖好的补汤来到医院。母亲已经在日渐复原中,目前还在接受物理疗法,帮着恢复衰退的肌肉与神经,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这样很好,离Visa限期还有十来天,母亲回家后她可以照顾一段日子,到时离开也会放心许多。
电梯上升到十楼,刚走出梯门,看到电梯口站着的人,车小玮停下了脚步。周子恒又在这里出现,让她很不明白他的好意,如果是做为合伙人的儿子,看望过一次就可以了。如果是因为知道病人是她的母亲而这样好意,她并不想领这份情。
“今天下午有空,所以就过来看望一下伯母。”周子恒简略地说明自己来的原因。
“谢谢。”车小玮平常性的回谢他的好意。
“有时间和我说几句话吗?”周子恒问她。
“汤会凉的。”车小玮提了一下手里的保温瓶,表示没时间。
“我可以等伯母喝完汤,反正下午有时间。”
听他的口气,好像下午一定要和她说话了,这个男人要是下了决心,是不容易放弃的。在医院里,她不能弄得太引人注目,更不能让母亲看出什么。车小玮只好同意周子恒的要求,她把汤交代给看护,自己借口出去买点东西,过会儿再回来。
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沉默地喝着咖啡,像初时认识的样子,可心境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初时和周子恒这样坐着,是带着敬意与欣赏,而现在,车小玮感觉只有沉重与抗拒。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太复杂太难以描述,同样的两个人,在相识了几年后,反而变得陌生冷淡了。
“近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会分开,为什么你会走向海峰。除了他比我年轻帅气,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超越我。为什么要离开我走向他,这个问题你能诚实地回答我吗?”
周子恒正式打开话题,而且还是非常尖锐的问题。看他痛苦郁闷的表情,可见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因为很打击他的自尊心。就算他不要求她诚实,车小玮也打算以最诚实的态度来回答他,免得再让他有所误会。
为了不使答案过于刺激周子恒,车小玮挑了最平和的话来表达:她并不是因为海峰而离开他,这是两件毫无相连的事,是因为她不想再维持两个人的感情。就算没有海峰的存在,她也是会离开的,是心已经有了走的意思。至于为什么会走向海峰,她也没有想到,不否认年轻帅气的外表对她有吸引,但真正吸引她的,是海峰的思想与个性。
周子恒漠然地听完她的话,漠然地说:“一个还在留学的男孩,自己的生活都未能建立,如何接管你的生活。虽然知道你有天真的一面,但没想到会如此天真,竟然相信一个男孩的感情,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意味着什么。”
“你多虑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为。”车小玮肯定地回,不给周子恒击败她的机会。
“他连维护自己感情的能力都没有,你还要陪他玩。”周子恒嫉妒地问。
“我会等他拥有这份能力。”她回得很果断。
“放弃对我的等待,然后进入对他的等待,这有区别吗?”周子恒嘲笑她。
“有区别,因为他比你尊重我的感情。”
答案让周子恒黯然无语,他沉默地喝着咖啡,仿佛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了。能说出如此精彩的答案,车小玮自己都很欣赏自己。如果不尊重对方的感情,又怎么能得到对方的尊重?两个相爱的人,最起码要做到的,不就是尊重对方的感情吗。
回到病房,母亲和看护都不在,邻床的大妈告诉她,十分钟前,母亲和看护出去散步了。散一小会儿步,是医生最近交代的,有助于恢复体力。十分钟前出去的,也差不多快要回来了,车小玮便坐下来静等。
“之前有位男的来看望你母亲,是你男朋友吗?”邻床的大妈问她。
车小玮知道是指周子恒,摇了摇头。这位大妈是四天前搬进来的,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和母亲差不多的岁数,谈话的内容也就差不多了,不外乎是子女之类的家庭事。而她每天来医院,也就成了她们经常谈及的话题,令她很不自在。
“你们是相亲认识的吗,今天他来向你母亲提亲呢。”
“什么!”听到这句话,车小玮惊诧不已。
“他说对你印象很好,希望你母亲能说服你。虽然我是外人,不该管你家的事,但认识了,也就很想提提意见。论条件,这个男的和你很相配,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还在办离婚。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也就不要计较别人了。对方条件好,嫁过去不愁吃不愁穿,当现成的少奶奶多好,别的女人想找都找不到这种福气呢。”
大妈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注意她的表情。要不是母亲回来,还不知道会说到什么时候。车小玮查看了一下母亲的表情,和颜悦色的,好像心情还不错。母亲和大妈是一种想法,也代表着很多人的想法,只要条件好,两个人相配,其他都不重要。
周子恒果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他所认识的只是她的外表,根本没有认真洞悉过她的思想。以为她会和许多七零后女性一样吗,会听从父母的安排,遵守传统步伐吗。她的行为也许是保守传统的,但思想却是现代派的,而且个性坚韧。
“你觉得那个合伙人的儿子怎么样?”母亲试探着问她。
“不怎么样。”车小玮假装不懂话意。
“我觉得那个人不错,精明能干,有风度有气派,外表也长得上眼。听说,今年才三十五岁,因为跟妻子关系不和,目前在办离婚。”母亲一点点往主题上移,“他好像……”
“天怎么阴阴的。”车小玮没有让母亲说下去,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拿了保温瓶和包,“妈,我要先回家了,衣服还晾在外面呢,如果下雨就麻烦了。”
不等母亲回应,她就离开了病房。接下来的话,不用听车小玮也知道,这些话虽然不可怕,但却很折磨人的精神,她听过太多次了,每听一次心脏的承受压力就会加大。不要以为她每次都可以轻松无视这些话,其实无视也是一种折磨,是要背负不孝、不敬的罪名,从而又会形成另一种压力。
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需要很大的意志才能忍受双重折磨,为了不让心灵受刑,可以逃避就会选择逃避。做为母亲,为什么不能顺从女儿的意愿,为什么一定要为难女儿,非要逼她成为不孝的女儿呢!车小玮感慨这样的折磨,也反感这样的母女关系。对女儿的选择就算不支持也不能反对,如果女儿的选择失败了,不指责不计较的给予关怀与理解,这才是她想要的母女关系。
夜晚来得真快,白昼又一次结束了。
人的一生要经历多少个日夜更替,谁会去关心这个问题呢,人关心的都是和自己生活有直接关系的事物,如事业、财产、家庭、情感等。在人关心的事物里,如果彼此间发生矛盾,情感究竟排在哪个位置才是最正确的。很多人嘴上都会说情感很重要,可最后放弃的通常都是情感,虚伪的行为也说明情感的脆弱与不堪一击。
窗外有雨声,车小玮揭开窗帘看了一下,她的担忧还真成了事实,晚上下雨了。又是清明雨纷纷的时节,四季仿佛加快了速度,春夏秋冬常常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为出国紧张,现在她已经是一个有移民倾向的海归人员。人心是不可测的,但这种人心变故,很多时候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