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007年3月30日
客厅里响起电话铃声，她穿了浴袍出去接听，是母亲打来的电话。国内往这边打电话很费电话费，她早就跟母亲说过，没事不要打电话，过年过节她会打过去的。可只要关系到她与黄明宇的婚事，母亲总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来询问。
问得事情就是黄明宇多嘴说出来的事情，自然又是方姨转达的。没法解释这件事的真实与虚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结果呢。车小玮勉勉强强回复母亲，还在认识当中，不知道会不会结婚，以后再说吧，她现在要洗澡了。
挂了电话后，耳边还隐隐响着母亲最后一句话，问她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也许真的出问题了，车小玮笑了自己一下，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情感主义者，嘴上常挂着生活两个字，可一旦涉及到情感，她是如此的不肯妥协。
二月的天气还是那么冷。昨天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一点就受了风寒，以为在温暖的室内盖厚一些睡一晚出出汗会好的，没想到，感冒症状一点不见好转，四肢酸软头昏脑胀，早上连床都起得费劲，睡了还想睡，幸好是星期六不用上班。
撑着起床后，车小玮到处翻找药，发现自己竟然没准备感冒药。一个人生活的规则里面，第一条就是要保证自己不生病，因为生病不仅会使人身体脆弱，精神也会变得脆弱。孤独、无助、悲伤等不幸的阴影会笼罩过来，很容易让人产生厌世的情绪。第二条规则就是要在家里准备急救药箱，保证里面的药充足而且不过期，在生病时可以马上用到。如果生了病还要拖着病体去买药，此景会凄惨无比。
现在她两条规则都没有做到，情绪就陷入了忧伤自怜中，没有人照顾的病人，还没有药品，这能不令她难受吗。公寓附近没有药店也没有医院，她实在不想拖着病体出去找药店，在无助中车小玮想到了好友，打电话过去，接听的是黄明宇，舒凡去做指甲了。听说她生病需要药，黄明宇表示马上带药过去。
半小时后，黄明宇过来了，感冒药也带来了，但他发现她有些严重，就命令她穿衣，硬是带她去医院看病。有私家车，到医院倒也很方便，经检查她不仅感冒还有发烧，是因为睡眠不佳导致免疫功能下降，缺抵抗力受了风寒后就会引起发烧。
“医生说了，要你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多喝水，吃些易消化的食物。”
“知道了。”车小玮弱弱地应了一声。
他们已经看完病，离开医院朝回走了，黄明宇在向她翻译医生最后交代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去医院，医院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医生护士都是说英语的，她的英语水平还没能达到自由交流的境界，什么都要黄明宇出面办理和翻译，没他来医院看病她都应付不了。
“那个Fen呢，没来照顾你吗？”黄明宇不满地问。
“我没联系他。”
“为什么不联系他？不舍得让所爱的人出力吗。”黄明宇冷笑。
是啊，为什么没想到联系古海峰呢？车小玮自己也奇怪自己的行为，她的意识就想到谁可以尽快解决问题就联系谁了。不可否认，目前舒凡和黄明宇的确会比古海峰更能帮助她，看来古海峰所敏感的问题是存在的。她可以把他放在心里去爱，但却不能在生活去依靠他，甚至想也没有想到，似乎连她也在无意识间漠视了他的生活能力。
“因为都是你们在帮我，所以就想到你们了。”车小玮心虚地答。
不觉得这个理由很勉强吗，不找他，说明他还没能溶入她的生活。黄明宇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还不解恨似的又批评她，谁让她找个没生活能力的学生，女人选男人一定要选比自己年龄大，生活能力强的角色相爱，跟一个男孩谈恋爱是没有意义的。
车小玮没力气也没话可回驳，发烧让她的脑子都迷糊糊的，她只好向他求饶，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就不要打击了。黄明宇可怜地看了看她，没有再说什么。如果没有生病，她会为所爱的人据理力争的，古海峰不是没能力照顾她，只是还需要时间。病了后，虚弱的身体让她逞不起强，女人需要有能力的爱人，这个理论是现实的。
知道她这个样子也做不了午餐，而他又是一个不愿碰厨房的男人，所以黄明宇就带她在外面吃过后再回来。回到公寓已经一点多了。车小玮感谢了黄明宇，然后让他回去，笑称已经占有他一个上午了，如果再不让他回去，舒凡会有意见的。
“让生病的你一个人在家，我怎么能放心呢。”黄明宇表现出关爱。
“我又不是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也只是感冒发烧，吃了药以后很快就会没事的。”车小玮安慰他，表示她并没有那么娇气。
“爱逞强的女人，会活得很累的。”黄明宇这样说她的坚强。
车小玮默然而笑，也许她是有点逞强，这可能和骨子里的女尊思想有关吧，不想做一个脆弱娇气的女人，虽然气质上她是柔弱的，但性格里却带了点刚硬。能够独立自足地面对生活，她觉得这是现代女性应该要做到的，学会照顾自己则是成年人必须要做到的生活态度，这是不用分女人或男人的。
“打电话让他过来吧。”黄明宇提议。
“不用，感冒而已，何必小题大做呢。”
车小玮摇头，内心就是不愿意让古海峰知道她生病的事，原因还是先前的原因，觉得一个年轻的男生应付不了照顾别人的事。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增加他的困扰，压力太大了，很容易产生抵触心理，她怕他因此反感了此种感情。
“你倒是很会为他着想。”黄明宇发出敌意的冷笑，“就因为你的年龄比他大，你就要处在下风，爱得这么累干吗。”
“各人有各人的爱情方式，不是上风与下风的问题，两个人相爱了，是不需要那么计较的。”车小玮借着发烧说糊涂话，其实她有计较，没有女人愿意在爱情里处在下风的位置。
黄明宇的手机响起，是舒凡打来询问他的去向，得知她生病了，忙问病得重不重，需不需要人照顾，如果需要，舒凡表示会过来。黄明宇回得非常幽默，称她是个不解温柔的女人，不需要别人照顾，等她吃了药休息了，他也很快就回去了。
接着她的手机响起来，是古海峰打来的，说要替哥哥送行，这个周末不去她那里。车小玮刚说了声知道了，黄明宇故意地在手机旁叫道：“她生病了，过来照顾吧。”她连忙关了手机，因为慌乱再加虚弱，竟然没拿住手机，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黄明宇捡起分体的手机，装好后发现不能正常用了，他很无辜地表示会帮她修好手机的，虽然并不是他弄坏的。然后就催她吃药，等她睡下了，他再走。他是不错的邻家哥哥，这点车小玮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听从吩咐吃了药，回卧房休息了。
躺下没多久，听到客厅的电话响了一下，她问是谁打来的，黄明宇很简略地说是打错的电话，让她不要管外面的事，认真睡觉吧。之后电话都没响了，好像真是打错的。吃下的药开始发挥作用，车小玮慢慢进入了熟睡状态。
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揭开窗帘看了一下外面，已经是夜色沉沉。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觉不热了，身体还是虚弱无力，但脑袋清醒了许多。因为没胃口，早餐和午餐都只吃了一点，受药物的影响，胃部消化加剧，现在她是真的饥饿无比。既然逞强不让人照顾，那就只能拖着病体自己去厨房弄吃的了。
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客厅的灯开着，她以为黄明宇还没有走。走出来看到客厅里的人，车小玮有点惊讶，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人竟是古海峰。看到她出来，他放下书，站起身走过来，表情有关爱也有不高兴。
“身体感觉好些了吗？”他微笑着问她，微笑挺勉强的。
“好些了。”车小玮也勉强地笑，“你不是要给哥哥送行吗，怎么又来了？”
“我听到黄明宇说的话了，不知道真假，本想问清楚原因，可是手机打不通，电话也打不通，有点不放心，所以就不送哥哥，过来看看。”古海峰说着苦笑了一下，“来了之后，发现电话被挂起来了，大概是他怕有人干扰你睡觉，把联系的东西都关闭了。”
“手机是我不小心掉地上摔坏了。电话也许是他故意挂起的，当时有个打错的电话，是他接听的，像你说的，可能怕有人干扰我睡觉，便把电话挂起了。”车小玮解释了一下，对于黄明宇的行为，她想他是故意的，是故意让古海峰担心吧。
“饿不饿，我做了粥和一些清淡的菜，适合生病的人吃。”古海峰问。
车小玮点了点头，终于听到了她想听到的话，感动地差点要哭了。逞强归逞强，在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得到心上人的照顾，全身没有一处不觉得幸福的。似乎她太轻视他的能力，太把他当成男孩了，而忘了古海峰的优点，他原本就是一个懂事早熟的男青年。
粥煮得虽然有点稀，但更适合胃口不佳的人。古海峰坐在餐桌边，看着她吃，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车小玮还是做不到完全自然，总有心理压力。也许是越爱越在意吧，既然在意也就会在乎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值。
“为什么联系他，而不联系我呢？”古海峰看着她带着埋怨的神情开口了，“难道在你眼心里，也觉得我是没生活能力，不能依靠的人吗。”
他骄傲的心好像受打击了，难怪表情里有不高兴的因素。车小玮觉得自己应该诚实一点，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古海峰，才能得到他的谅解与信任。她告诉他，原是联系女友的，不过黄明宇接听了。之所以没联系他，一是因为他和她一样，都不熟悉这里，又没有车，跑来跑去不方便；二是她也不想太麻烦他，既然目前只是朋友关系，她就不想过于依赖他。
“你和黄明宇也是朋友关系，为什么就可以依赖呢？”古海峰略有嫉妒地问。
她回答他，这不一样。纯粹的朋友其依赖也是纯粹的，对所爱的人产生依赖，那是用心用感情的。如果他和她的朋友关系不能转化为情侣，她对他的依赖就会成为毫无意义的伤心工具，依赖程度越大其伤心度也越深，为了不让自己陷入不具备爱情意义的伤心境地，在关系没确定前，她不想依赖他。
“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这份爱没信心？”
听到古海峰这个问题，勾引起车小玮内心的忧虑，于是她对他坦白了内心的忧虑，虽然现在他们没有太大的青春距离，但她可能会比他老得快，几年后迈入成年人队伍的他，还会需要青春凋谢的她吗？如果他不再爱她了，而她又依赖上了他，那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古海峰沉默了，可能没有想到这些，最后他还是安慰了她一下，除非她性情大变了，否则他不会轻易改变感情。车小玮笑了，几年后的他是怎么样的心境，他自己也是预知不了的，但他能这样说，就表示他喜欢的是她的性情而非外表，很令她心慰了。
三月十八日，突然从国内传来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哥哥打来电话说母亲出了车祸，目前在医院抢救，情况挺严重的，如果可以她最好赶回来一下。消息很吓人，为了不让遗憾发生，车小玮觉得自己还是赶回去一趟为好，得到黄明宇的同意后，办了加急的Visa回去。
她赶到时，母亲还在重症监护房，几乎没法探望，到昨天才完全脱离危险，今天上午转到了普通房。车祸是因为有人醉酒驾驶，冲到人行道，刚巧母亲经过那里，很倒霉的事情。幸好人行道有铁扶栏，挡了一下化解了撞力，要不然后果就更可怕了。
母亲的身体一直挺硬朗的，经车祸后，突然间变得那么虚弱，脸色苍白神态憔悴，就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看着母亲的病容，车小玮眼圈微湿，她感到很愧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又不孝的女儿。让年迈的父母生活安详幸福，是子女应尽的孝道，而她却什么都没做到，还经常让母亲生气。如果移民了，就更没有见面的机会，家人身体健康时还可以走得放心，现在出了这种事，移民就更有顾虑了，好像事事都让她为难。
手机响了，怕吵醒母亲，车小玮急忙走到外面接听，是哥哥打来询问情况，知道已经移到普通房，表示晚上会过来看望。并交代她找个看护，说晚上必须要有看护，因为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院的，不分昼夜陪着，她的身体也会吃不消，这钱是不能省的。
听从哥哥的吩咐，联系了其他病房的看护员，让他们帮着找一个看护，这些看护都是彼此认识联系的。回到病房，母亲已经被手机声弄醒，看到她出现在眼前，表情有些惊讶，好像以为是在做梦。母亲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十多天，醒过来，还以为只是睡了一觉。
“什么时候回来的？”母亲虚弱地问。
“上个周末到的。”车小玮微笑着答，然后温和地问，“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死已经万幸了，如果没看到你们结婚就走了，都没脸去见你父亲。”
“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听到这些话，车小玮心里更不好受。
“你真的要和小八岁的留学生结婚吗？”母亲带着焦虑问她。
一醒过来，一看到她，母亲就马上提及这件事，可见这件事一直挂在母亲心里。但这个问题她真不想回答，太没有肯定性的事情，是不好回答的。车小玮避而不答地劝母亲休息，身体还没正式恢复，话说多了不好。
“别傻了，他不会是认真的，只是打发留学时的寂寞才和你在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