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明显的感觉到黛玉说话的口气里呆着几分安抚的味道,她的眼睛里带着戏谑的微笑,却已经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放到了他面前的盘子里。
“多谢。贺礼我有准备,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送来。”水溶倒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话了,只好勉强应承了一句,至于他准备的什么贺礼,还真是没说谎,的确是那家该死的画坊给误了事儿,到这会儿还没给送来。
黛玉轻笑,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高兴,于是又安抚他:“没关系,有没有贺礼王爷都是我们尊贵的宾客。总不能怠慢了您。”
水溶瞥见对面的何隽之脸色有些差,心情越发的好起来。心里暗暗的想,自己这性子还是不够沉稳,怎么这丫头略施手段自己都要沉不住气了呢?幸亏没掀桌,否则这会儿可没法收拾了呢。
一顿饭吃的是风云暗涌。水溶和何隽之不停的暗言相讥,而黛玉却始终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闲看落花的平静。
终于从小饭馆里走了出来,水溶却发现自己对这小小的不起眼的饭馆居然心生留恋起来。再回头看看那块破布幌子,上面还算端正的写着一个大大的‘陈’字,原来这家菜馆的主人姓陈,那一对平凡的陈家夫妇,已经深刻的印在水溶的心里。
再回绣坊的时候,宝钗早就离去。黛玉问着店里帮忙看店的暮云归客栈的小伙计:“刚才那位姑娘可看中了什么?”
小伙计忙回道:“那姑娘是准备出嫁的妆奁的,并没看上咱们家的什么东西,只是留下十两银子,说麻烦姑娘给她绣一方大红盖头。”说着,小伙计把一锭银子拿出来捧到黛玉的眼前。
黛玉淡淡的笑道:“这也算是开门红了吧?”
李纨心里自然也极不舒服,便劝着黛玉:“不愿意接她的活儿就把银子给她送回去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妹妹无需为这些小事生气。”
黛玉却笑道:“为什么不接?我们开门做生意,她上门是客。有银子不赚只图心里痛快?再说,咱们有什么不痛快的呢?反正我早就放下了。若是大嫂子心里还因为舅母的事情不痛快,那这红盖头就让雪雁绣了给她就是了。全当给她们练练手不好么?”
李纨笑道:“这话很是。妹妹如今果然不再小孩子脾气了。”
黛玉叹道:“我们也算是夹缝里求生存了。嫂子刚才没看见对面菜馆儿的那对夫妇见了北静王时的慌张样子。当时我就在想,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命却并没有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可以随随便便动动手指就把我们捻死。我们死了,谁都不会为我们叹一口气。反而不知有多少人笑话我们懦弱,笑话我们无知。所以……想要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得打起精神来应付那人。累是累了些,但却别无他法。”
李纨点头叹息,接了小伙计递上来的银子收起来,转头对雪雁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晚上就开始给宝姑娘绣新婚的盖头吧。”
刚说完这话,众人便听见门口一阵喧哗,黛玉躲到了间隔店铺内外的大屏风后面,李纨转身走向门口。却见七八个人抬着一只匾额,匾额上系着大红绸子,后面还跟着看热闹的百姓一起走到了绣坊的门口。
为首之人对着迎出去的李纨抱拳笑道:“这位奶奶,请问这家绣庄的东家在不?”
李纨点头,疑惑的问道:“我就是,你们有什么事儿么?”
“这是一位贵人托我们画坊装裱的一副匾额,是贺贵绣坊宝号开业大吉的。这位奶奶,请问这个挂在哪里呀?”
李纨一时茫然,再看那匾额上却是八个银钩铁画的大字:物华绚彩,宫锦标奇。于是猛然间想起吃饭时北静王说已经预备了贺礼,只是那些人还没给送来的话,便忙转身进去跟黛玉商议。黛玉只说了一句:“既然东西送来了,叫人留下便是。”便没再多说。李纨只好出来叫他们留下东西,又拿了几百钱赏了来人,然后又思忖着叫洗墨和小伙计将这幅匾额挂在前堂最显眼的位置上方才满意。
再说当时宝钗眼看着那个华服贵人拉着黛玉从自己眼前离去,黑色的闪金宫绦和柔软的鹿皮长靴从她眼前晃过,让她眼前忽然一亮,讶然叹道:“原来是他!”
薛姨妈奇怪的问道:“谁呀?”
宝钗轻笑,跟薛姨妈说道:“妈妈好糊涂,刚才那人年轻贵气,腰间闪金宫绦又是郡王制的用品,朝廷里除了北静王,哪里还有如此年轻的王爷?”
薛姨妈立刻拍手笑道:“我儿果然明白。是妈妈老糊涂了,咱们之前常年跟宫里人打交道,这些例制规矩是必懂的,如今不做了,倒是都忘光了。只是听你这话,是曾经见过北静王?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宝钗微笑:“年前腊月二十三那晚,妈妈可记得?”
“哦!就是给了你一把金瓜子的人?”薛姨妈惊诧的看着宝钗,一脸的欢喜。
宝钗含笑点头,轻声说道:“正是。”
“那看来……这铺子也跟王爷有关了?”薛姨妈更加惊诧,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宝钗笑笑,说道:“必然是的。不然王爷怎么会在这里?再说了,妈妈看王爷对林妹妹的光景,俨然比之前宝玉对她还好。此事又怎么会错呢?”
薛姨妈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儿,到底是你的命不好啊……”
宝钗却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来,微微笑道:“这却不见得。说不定到是我的一个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