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忙福身退下,临走时又去黛玉跟前,取回了汤碗,又看了黛玉一眼,欲言又止的顿了顿。黛玉自然把她的为难看在眼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你去厨房跟他们说,我的粥里不要放红枣。我素来不喜欢枣泥之类的东西,你是知道的。”
紫鹃应声退下后,水溶走到黛玉身边,问道:“你这原本就是脾胃虚弱引起的,如今时气也不好,天又冷,还是多用些红枣比较好。”
黛玉慢慢的低下头去,轻声说道:“王爷乃国之栋梁,请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费心思。按照王爷那日所说,名人便是我外祖母的棺椁出城的日子,不知王爷及时安排黛玉去祭奠外祖母?”
水溶见黛玉忽然转了话头,心中着实不爽。但又不好扭着她的性子来,少不得自己先受点委屈,便坐在她身边叹道:“凡是有我,你不必担心。”
黛玉不语,心想不知明日可否能见到宝玉?若是见了二位舅母,她们又会不会以为自己早早的攀了高枝儿去不再理论她们了?不知李纨如今怎样,凤姐儿平儿她们又怎样?还有薛姨妈宝钗等人如今又去何处安身了……
千头百绪涌上心头,黛玉也再没精神去想那些银钱之事。
水溶见黛玉沉默不语,只当是她已经默认。便不再多说,只随便选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去读。
午饭时,黛玉只靠在暖炕的矮桌旁边吃粥,而水溶则在屋内的圆桌上用饭。翠羽服侍水溶,紫鹃服侍黛玉,四个人各忙各的谁也不说话,这顿饭倒是安静的很。
饭后,黛玉照例是要午睡一会儿的,紫鹃便搀扶着她下了暖炕,水溶正在漱口,转头往痰盂里吐漱口茶时,恰好看见她下炕,雪白的羊羔绒毯子已经揭了去,方才看见她竟然穿了一条素白的棉绫裙子,裙角上什么都没有绣,素白一片,唯有在裙裾的左前方绣了一支古梅,却是鹅黄的腊梅花,遒劲古老的枝干上了了几瓣梅花,总共不到七八朵,却是栩栩如生看上去像是能随风飘落一般的真实。
宝蓝宫绦上系着一只玉佩,雕琢的却是鹣鲽情深的图案,水溶看了之后心中不禁又是一动。这样的女子,总像是时常出现在梦中,至于她是谁,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过往,都不重要了。
黛玉却没有看见身后愣住的水溶,只是慢慢地走进卧室去,扶着紫鹃的手一直走到那一架紫檀木雕花架子床的床边上,往床上坐了便趁势歪倒,面向里躺下合上了眼睛。
紫鹃自帮她褪掉了绣鞋,把一双莲花瓣一样裹着白袜的脚放到锦被里去,又拉高了锦被给她盖了个严严密密。刚要放下帐子时,却听门口王爷的声音:“怎么刚用了饭就睡,不怕停了食么?”
黛玉身子一僵,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紫鹃忙转身回道:“回王爷,姑娘晚上睡得少,白天好歹能睡一会儿自然是要睡的。”
水溶皱了皱眉头,说道:“停了食,晚饭又吃不下去了。古人说‘食谷者生’,像她这样总是吃不下饭去,吃的不能添养气血,这病如何能除根?”
这一句‘食谷者生’又让黛玉想起那年秋天宝钗劝自己吃燕窝粥的事情来,当晚她还叫人送了几两上等的燕窝和雪花洋糖给自己。只是今日却不知她如今又在何处,可有人陪伴依靠?自己虽然在这锦绣的屋子里住着,竟然半点没有自由,身后站着的那个王爷,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心思。一时心里发酸,又红了眼圈。
水溶见黛玉面向里躺着,任凭自己说什么,她只当是听不见的样子,心里一急索性推开紫鹃又做到床边上去,伸手想要去拉她,却又在将要碰到她的时候收了回来。叹道:“你任性也没什么,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身子糟蹋的不成样子才甘心呢?明儿要出门,你今儿还不知道保养,到底怎么样?”
黛玉听了这话,又觉得这个人虽然霸道冷漠了些,但说话总还透着道理。他一个王爷,能这样耐心的同自己说话已经十分难得,若自己再像以前对宝玉那样任性,却正是不知好歹了。于是她便缓缓地坐起来往里面挪了挪倚在靠枕上,轻声说道:“多谢王爷关心,我不睡就是了。”
水溶先是一愣,继而微笑起来,又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的雕花架子上,依着账幔说道:“你应该是识字的,之前我听宝玉说,你们姐妹们在家里的时候经常作诗作词,还结了诗社?”
黛玉慢慢的低下头去,默不作声。片刻后方点了点头。
“我提及你的伤心事了?对不起……”
旁边的紫鹃却被这位冰山王爷忽然的温柔致歉吓了一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情不自禁的发出声音,便忙转过身去轻着脚步出了卧室的房门。
真是老天眷顾!
紫鹃出了房门后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方暗暗地一笑往东暖阁走去。
雪雁正在东暖阁收拾黛玉的书籍经文,见紫鹃笑着从外边进来,因问:“姐姐何事这么高兴?我这儿多少日子没见着姐姐的笑脸了?不用猜,准是因为姑娘。”
紫鹃笑道:“就你机灵,又猜到了?”
雪雁便放下书凑过来拉着紫鹃问道:“好姐姐,快与我说说,姑娘怎样了?”
紫鹃悄声笑道:“也没怎样。我笑不是因为姑娘如何,是因为……王爷。”说着,紫鹃又转脸去往外边瞧了瞧,终究是不放心,把房门关了,拉着雪雁到里面书架处的角落里问道,“雪雁,你觉得北静王爷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