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便随口说道:“我偶然间听宝玉说起的。”
黛玉一愣,不由得苦笑……竟然又是宝玉么?
水溶见黛玉沉思,便以为自己提及宝玉又触动了她的心事。再想想之前宝玉对她的那份心思,又觉得心里有些暴躁。然无缘无故的,此时又不能说些什么,心里的闷气慢慢的聚集起来,脸色也便冷了下来。
外边廊檐下的紫鹃和翠羽二人听见里面两位主子说了几句话就没了动静,一时也有点担心。紫鹃是很了解黛玉的,自家姑娘人是很好的,就是心眼儿细,凡事儿都要认真。再加上这几年来在荣国府里住着,老太太纵然娇惯她,无奈还有地下的三四层下人,个个儿都乌眼鸡似的,她心里头的苦楚便越发的郁结于中。想想她那性子在自己外祖母家都那样,如今到了这无亲无故的王府,自然更是抑郁纠结,那些苦楚自然是不用说了的。
于是紫鹃便悄悄地拉了拉翠羽,二人往外走了几步,紫鹃小声说道:“眼看着要到了午饭的时间了,妹妹可知道王爷素日的口味,咱们也该叫人预备王爷的饭菜了。”
翠羽忙道:“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去小厨房跟嬷嬷说一声。姑娘的参汤也该进一次了,这还得劳烦姐姐给姑娘送去。姑娘才肯吃呢。”
紫鹃点点头,说了声:“这个我知道的,你去忙你的,我去端参汤。”
翠羽点头应着沿着游廊穿到后院的小厨房去传话。紫鹃便去厢房的小茶炉子上取了银吊子来,将里面炖了多时的参汤慢慢的澄出来又轻轻地吹着气,分出一大半来装进一个雨过天晴色的汤碗里,又拿了盖子盖上,再拿了两个银质的汤匙和两个小汤碗一并放在乌木雕漆海棠式的小托盘上端着,慢慢的往正屋里走来。
先在门口细细的听了听,里面依然是没有动静,紫鹃便轻声回了一句:“主子,该用参汤了。”便推开门抬脚进去,却见水溶背对着门口站在屋子当中看着墙上的一副烟雨垂钓图发呆,而黛玉则歪在暖炕上,羊绒毯子依然搭在身上,她似乎是没动过,只是手中的那本书却已经掉在炕上,书页杂乱纷纷的扣在那里也不理会,只管自己靠在那里发呆。
紫鹃暗暗地叹道,原来和宝玉相处的时候,两个人一见面就吵架,吵得叫人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到了北静王府,二人倒是不吵了,却一个是冷若冰山,一个成了腊美人……
于是她把手中的托盘放到桌子上,先盛了一碗参汤走到北静王身后,福身说道:“王爷,这冬日风寒,请先用一点参汤吧,午饭要过一刻钟才好。”
水溶缓缓地转过身来,却看着那边正在整理那本旧书的黛玉,淡淡的说道:“本王不用,先服侍你们姑娘用了再说。”
紫鹃再福身,答应了一个‘是’,方转身走到黛玉近前,不说话,只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黛玉抿了抿嘴,瞪了紫鹃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接过那小汤碗和汤匙来,像是吃药一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水溶见黛玉乖乖的用参汤,嘴角上的笑意便浓了几分,转身坐到桌前的绣蹬上,自己拿了汤碗来盛了半碗,凑到唇边轻轻地闻了闻,又浅浅的尝了半口,问道:“这参汤里都放了什么药材?”
紫鹃忙答道:“回王爷话,是用王爷上次带来的东北老山参切片儿,用整只野山鸡顿了四个时辰的鸡汤一起炖的,另外奴婢为了调剂这汤的味道,还加了火腿片儿和冬菇,不过那些东西姑娘都不喜欢吃,不过是取个味道罢了。所以这汤吃着有点火腿和冬菇的香味,却不见有这些东西。”
水溶点点头,说道:“你在你们姑娘身上很舍得用心思。”
紫鹃听了这话不敢托大,忙福了个万福,低声说道:“这是奴婢的本分。”
水溶又道:“既然这样,本王索性把你们姑娘的日常开销也交给你了。”说着,他便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紫鹃,说道,“你知道你们姑娘的心思,需要什么你自己吩咐人去买。”
紫鹃忙伸出双手接过那几张银票,低头看时却都是百两一张的大额银票,一共三张,另外还有一张五十两的一张二十两的。如此之多的银票让紫鹃握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
当时的行情,像紫鹃这样大户人家从小调教的大丫头和雪雁两个人才花了二十两银子就买回来了。寻常穷人家的丫头也不过值四五两银子,甚至有更穷的人家管饭就把孩子送出去了。荣国府里老太太的月例银子每月二十两,王夫人邢夫人每月十六两,宝玉每月不过是十两银子的花销,姑娘们不过每月二两。而这位北静王出手便是几百两,还说是给黛玉的零用钱……
黛玉在一旁听了这话,便忍不住说道:“我们几个人日常吃喝都是由这院子里的嬷嬷们打点,王爷不如直接把钱给这别院的管事嬷嬷罢了。她一个丫头家,拿这些钱做什么?”
水溶便对紫鹃说道:“你需要什么,便拿了银子叫他们去买,买的不好只管说他们。你是姑娘的贴身大丫头,你们姑娘的事情自然有你来调理。从此后这别院便是林姑娘的家,这院子里主人的事情怎么能由着那些粗使的婆子们胡乱安排呢?”
紫鹃瞧着这位王爷的脸上有了不耐烦的神色,生怕再坚持下去又触恼了这位冷面王爷,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忙收了银票,福身应道:“奴婢谨遵王爷吩咐。”
“下去吧,看看这午饭何时能传上来?本王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