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原本就有些伶牙俐齿,只是这会儿刚吃了一碗药,身上有些汗津津的,越发酸软无力,所以说了这几句便有些撑不住,身子一歪靠到引枕上,连续的咳嗽起来。
水溶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心里又疼她这副模样。便气咻咻的上前来一把把她拉起,问道:“你非要气死我才算么?”
黛玉见他忽然间生气,如此粗鲁的掐着自己的肩膀,又如此愤恨的质问自己,可他的质问她却无从回答。只好含着眼泪看着他,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怎……么敢气……王爷……呢!王爷生气……只管把我……掐……死算了!少了这口气……我也少受……这一层的罪……”说道了‘死’黛玉又想起一向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已经归西,而自己离开姑苏来京城的时候,一应家私全都交给了老太太,如今自己生活无计,又失了亲人,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却又被如此揉搓,果然不如死了算了。想到这些,她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水溶越发的心疼,却不知说什么好。仿佛是溺水的人沉到了水底,想要呼吸却又不能,又像是被判了死刑,再多的话也不知如何去辩解。
狂飙而出的冷汗浸入骨髓,从未有过的寒冷。
水溶手指痉挛,想掐住她狠狠地摇晃想把她晃到脑子恢复清醒,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把身边所有东西都砸烂,甚至是这个世界,只要她别这样说,别说这种让他甘愿去死的话!
他一咬牙狠命的把黛玉搂进怀里,仿佛真的要把她闷死一样抱住了她。
黛玉因为咳嗽的缘故,身体抖得像是秋风里的树叶。此时被水溶猛然抱住,虽然气闷却像是溺水时忽然抓住了一块浮木,索性便拼了命的去抓,去游,不管前面是否离着岸边越来越远,不管游下去是否会万劫不复。
水溶似乎是用尽了身体内的所有力气抱住这个不停发抖的娇弱身躯,而黛玉却伸开两手死命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衫,说不出是要推开,还是要拉近。而他却因着她这个动作而缓缓地释放了自己的怒气。终于放松了点力度,然后抬手开始一下以下的揉搓着她的后背。
恍惚中,他好像原本就应该这样。就应该这样抱着她,替她拍打,揉搓,看她的咳喘慢慢的平息下来。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滴,抚开她额前的乱发,看她娇颜如玉,润泽晶莹。
恍惚中,她好像也原本就应是这样,偎依在这样坚实而火热的怀抱里,把一身的湿寒冰冷全部祛除,一颗于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的心逐渐停泊在这一方静谧的港湾里。
这晚,水溶居然没有回王府。而是留在了静宜别院的东暖阁里,晚饭也没吃,只是寻了一本闲书躺在暖阁的暖炕上胡乱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时他带着自己的仆从离开,当时黛玉还在睡梦之中。
实则黛玉也是一宿未曾睡好,在黛玉这有生以来十四年的生命之中,唯有宝玉是她平日里最亲近的男子,而宝玉和黛玉之间最多也不过是牵牵手,擦擦泪,互相之间用言语试探,用诗词表述心意而已,像水溶这样坚实的拥抱对黛玉来说却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所以她整个晚上她忐忑不安,闭上眼睛便觉得身上裹着的被子都是他的味道,而且那被子裹在身上便如同他的胳膊紧紧地箍着自己,是又怕又慌。想着想着心头便突突的跳。于是她不管不顾的推开去后有觉得浑身发冷,不多时紫鹃便会悄悄地拉过被子再把她裹住。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便又觉得呼吸紧蹙,像是又被人给紧紧地箍住一般,猛然间醒来,却只能看见昏黄的灯光下紫鹃侧卧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细长的呼吸声几不可闻,而裹在自己身上的不过是那一幅杏子红的锦被而已。
黛玉深深地叹一口气,暗暗地叹道,这才是命里的天魔星呢!于是再无睡意,索性拥着被子坐起来。只是她一坐起来,原本熟睡的紫鹃便蓦然睁开眼睛,起身问道:“姑娘,可是口渴了?”
黛玉摇摇头,说道:“你把那靠枕拿过来,我躺着总是喘不过气来。”
紫鹃依言移过靠枕给她垫在背后,又披上衣服起身,端了半盏温水来给黛玉喝了一口。之后便出去走了一趟,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裹着斗篷匆匆忙忙的进来,把熏笼里的炭火拨的更旺一些,又加了些红罗炭方回床上来,又把黛玉推到胸口一下的锦被拉高,严严实实的给她裹好,悄声说道:“姑娘,略歪一歪还是正经躺下睡吧。王爷今晚上没有走呢,奴婢刚出去看见跟王爷的小厮在廊檐下裹着毡子打盹儿呢。”
黛玉一愣,认真的看了紫鹃一眼,说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那小厮瞧见奴婢出去,还问可是姑娘不舒服呢。”
黛玉默然,略一沉思便叹道:“罢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地方,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关咱们什么事儿?难不成咱们要反客为主了?”说着,她自己便翻过身去面向里躺好。紫鹃方替她把被焦掖严实了,偷偷地笑了笑,也拉过被子来躺下去。
黛玉不再翻来覆去,知道水溶就在这院子里她生怕在惊动了他又要受他一顿磋磨,便不得不乖乖的安静下来。如此,倒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只是梦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所在。迎面有温馨的风从一眼望不到边的水面上吹来,天空中飘着七彩祥云,更有声声梵唱若隐若现,天地间皆是一片静谧,那梵唱和着风声,让人如沐春风,心中那种美好的感觉如同初逢甘霖的草芽,开始贪婪的吸收着这充足的水分,一味的往上,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