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抬眼看见水溶,便抬手把紫鹃送过来的汤匙挡住,对水溶欠了欠身,说道:“黛玉谢王爷大恩。”
紫鹃忙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药碗和汤匙都放在旁边的高几上,给水溶磕头,说道:“奴婢紫鹃,见过王爷,王爷金安。”
水溶低头看了看紫鹃,点点头,却对着黛玉说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总算是正经的吃一次药了。这便是这丫头的功劳了。起来吧,回头去嬷嬷那里领赏。以后你就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我只把姑娘交给你,你若是能让她的身体好起来,我便应了你所有的事情。若是不能……”
水溶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并没有说下去。但紫鹃从他冷彻骨的目光里已经猜到了后面的话。于是又忙磕了个头,说道:“奴婢从小服侍姑娘,到如今已经有五六年的光景。姑娘待奴婢犹如亲人,奴婢在这个世上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只姑娘一人。所以奴婢必会全心全意服侍姑娘的,请王爷放心。”
水溶又看了一眼黛玉,低头说道:“嗯,起来吧。”
“谢王爷。”紫鹃便从地上站起身来,端起药碗来继续喂黛玉吃药。
黛玉却从水溶之前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威胁,若是自己不好生吃药养病,紫鹃肯定是要受牵连的。此时她再无什么人可以依靠,就像紫鹃说的那样,唯有这两个丫头还算贴心,纵然是为了她们两个,黛玉也不会再作践自己的身体,此时紫鹃喂她,她便张口,全然吃不出这药是涩是苦。
水溶等黛玉把那一碗汤药全部喝进去之后,脸上的阴冷才缓和了些,紫鹃拿着空碗退下去后,他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方缓缓地说道:“三日后,史老太君的棺木将被送往城外铁槛寺寄存。到那日,我带你去跟她老人家告个别。这几日你好生养着,别到了时候走不动路,连哭都没力气了。”
黛玉听见贾母这几日便出丧,心中知道如今门庭败落,再没有之前的那份荣光,索性连吊唁的人也没几个了。想想老太太一辈子荣华富贵,养下了这么多儿孙男女,到头来这葬礼却连尤二姐都不如,她心中又悲又痛。又听说水溶要待自己去送一送老太太的棺椁,心中便感激他的这份恩情,待要道谢时,又听他后面那么两句刻薄的话,索性那些感激之情又被他给硬生生的噎了回去。于是怔怔的瞪了他一会儿,方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说道:“谢王爷成全。”
水溶看黛玉跟自己道谢,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快,然如今他之所求,不过是黛玉能跟他说几句话而已。不管说什么,其实哪怕是吵架,也比一言不发二人就那么默默地坐着好。
恰好翠羽端了香茶来递给水溶,水溶便接过茶来,轻轻地闻了闻,却不急着喝,只瞧着黛玉的脸色问道:“三日后去送史老太君需要准备什么?”
黛玉被他一问,倒是有些茫然。需要准备什么呢?这些事情她也不懂。但想想自己带去散花寺的那些衣服,虽然没有大红大紫的喜庆颜色,但也没有素服,粉紫杏黄淡青湖绿之类的颜色都不大合适,便只好开口说道:“求王爷为黛玉准备一身素服也就罢了。”
水溶听了这话心中便十分的不爽。如果说之前的道谢只是客气的话,现在一个‘求’字已经把二人之间硬生生的划了一道千寻鸿沟。于是他冷声说道:“说什么‘求’不‘求’的话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是我的丫头。你需要什么只管跟翠羽说,她定然会为你准备好的。”
黛玉便惨然一笑,说道:“王爷正巧说到这里,那黛玉也只好问个明白。既然王爷说王爷不是黛玉的主子,可终究王爷也不是黛玉的亲眷。王爷救了黛玉一命,又是药又是汤的照顾着我,已经起欠了王爷许多。如今再无缘无故的要王爷的东西,黛玉心中越发的不安。”
水溶的眉头不由得皱起来,看了翠羽一眼,翠羽忙福了个身拉着紫鹃一起退下。紫鹃出门时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心想姑娘千万别再耍小性子,王爷可不比宝玉,得罪了他可是不好收拾的事情。
无奈黛玉这几句话本就惹得水溶不高兴了。这是明摆着要撇清关系呢!水溶岂能不生气?
此时,水溶原本就忘了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把黛玉从散花寺带到了这里,又一厢情愿隐瞒了贾府她在这里的事情。虽然他请医延药的照顾黛玉,但黛玉却并不知道这份恩惠是从何而起,自然于心不安。
这一点水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他只是觉得他不喜欢她受到伤害,所以他就要为她做这一切,却把非亲非故这一条给忘到天外去了。所以他生气,因为他觉得他照顾黛玉是天经地义的,黛玉根本就不该说这些客气的欠情的撇清关系的话。
而黛玉却自有自己的主意。虽然北静王府和荣国府渊源很深,北静王和宝玉也有些交情。但这份交情和祖上的恩怨都不会让北静王不顾贾家全体老小的死活而只是一味的救了自己这个投靠而来的外甥女。
水溶心里气呼呼的看着黛玉,良久方说道:“难不成我把你救了出来,费劲心机的照顾你,还成了罪人?”
黛玉一听这话也有些生气,这话听上去倒是自己不识好歹了。于是她也冷冷的笑了笑,说道:“黛玉不过是一个平民丫头罢了,就算舅舅家犯了事儿被抄家,那些罪责也不至于就连带到我的身上。王爷救了我,也不至于获罪于朝廷吧?若是朝廷怪罪,就请王爷把黛玉交出去就是了,何必做一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