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话要说?”
黛玉垂目摇头,把那只被水溶握了一个晚上的手轻轻地拿回来放进了被子里,用另一只手使劲的揉着。
“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们去做,你暂时住在这里养病,我会叫人给你送药来。其他的事情……我尽量想办法。”水溶不是多事之人,但是被她那种不可名状的目光看过之后,心里便涌起些许无奈。易地而处,如果自己赖以生存的一大家子人一夜之间都被关了起来,自己也会急着想办法就他们出来的。何况这个弱女子虽然冷僻,但原就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尽力而为吧。
水溶从心里叹了口气,徐徐起身,吩咐雪空:“好生照看林姑娘,需要什么尽管拿银子去买。这几天我可能不便过来,但林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儿……”剩下的话水溶没说,但雪空自己却很明白。于是她自己躬身答道:“王爷放心,属下定保林姑娘安全。”
水溶看了一眼床上的黛玉,转身离去。
黛玉便觉得心中唯一的一点希望之火又瞬间扑灭,眼前一片漆黑寂然。
雪空无奈的皱了皱眉,看看一脸冷漠的黛玉,心想:这是何苦来呢,人家又不领情,自己又白白的搭上这万分的凶险……哎!
暗叹一声,雪空不理会黛玉如何,只自己转身出去。她是负责黛玉的安全不假,可端茶倒水这样的事情却不归她管,她是王府的一等暗卫,又不是端茶送水的丫头婆子。
这静怡别院里只有两个婆子是女仆,黛玉的饮食便有这两个婆子照顾。初时黛玉不吃不喝,只是躺在床上一心等死。然两日后,雪空见她果然滴水不进,便走进了卧室生气的问道:“贾府的人都不至于是死罪,姑娘又何必一心寻死?倒是白白的辜负了我们王爷拼着性命之忧把你带到了这里。姑娘若是想死,我这里又把剑,一剑刺入胸膛,血溅三尺,倒是死的痛快。何必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黛玉被雪空一气,倒是有了几分力气,便睁开眼睛看了雪空一眼,淡淡的说道:“既然这样,就请你把我送回散花寺吧。”
雪空一愣,不想世间居然还有这么执着的女子,然,雪空忠心于水溶,虽然她本人是个女子,却对世间女子皆不屑一顾,于是冷冷的说道:“我家主子的命令,我岂敢不依?姑娘又不是我的主子,却是使唤不动我的。”
黛玉便瞪着雪空,半日方道:“是你们家主子要你劝我死的么?”
雪空无奈的叹道:“我倒是希望那样呢,可是瞧着他的意思,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死的。而我呢……又是绝不会让主子为难的,所以……我只希望你要么死个痛快,要么就痛快的活下去。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了。”
黛玉被雪空说的无言以对,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是在赌气,这种赌气又似乎是一种习惯。之前有紫鹃在身边劝来劝去的不觉得怎样,而此时她又忽然怅然,自己居然两日没想过紫鹃,更没想宝玉如何,而至于自己到底是跟谁赌气,一时半会儿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于是便轻叹一声,低头垂下泪来。
雪空不想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她就哭了,于是便走近床前劝道:“姑娘你也别哭了,我这人本来就不会劝人,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说心里话,看着你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我……”我憋得难受,郁闷的要死……
雪空咬咬牙,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再无奈的看看屋顶,暗叹:之前什么样的任务都没觉得犯难,怎么这会儿对着这个柔弱不堪的小姑娘居然犯起了愁呢!
水溶这几日奉圣旨闭门思过,心思却一刻都没有闲着。北静王王府中有他人的耳目,他人的府中也有北静王的耳目。历朝历代,各位王公权贵之间都是互相依存互相防备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会彻底的相信谁。除非真正的姻亲,或许还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天,水溶只管在王府的书房中读书习字,对外边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晚上,却不断有外边的消息送进来。
比如,忠顺王世子请了太后懿旨,四下查找姑苏来的名门之女的下落,却在大观园中搜查出了前朝犯官出家孤女,皇上大怒,忠顺王王府这次收获颇丰,神的皇上和太后嘉奖。
比如,孙绍祖之妻贾氏因病去世,实际上是贾氏被逼无奈自缢身亡。
比如,宁荣二府中查抄出许多违禁物品,贾琏之妻王氏重利盘剥,高达十几万两。
比如,忠靖侯史家遭受牵连,皇上怒斥忠靖侯包藏祸心,有谋反嫌疑。
比如,九省检点王子腾在回京的路上病倒在山西客栈,且病情来势汹汹,十分凶险,王家诸人忧心忡忡犹如天塌……
这些消息,没有一件对贾府有利。
水溶的心情也因为这些事情越发的沉重。
北城静宜别院传来消息,林姑娘两日未进水米,身体越发不堪,再这样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水溶修长如竹的手指捏着烟青色京瓷茶盏,猛然用力,茶盏‘啪’的一声破碎开来,碎瓷划破了白皙的手指,血缓缓地顺着伤口溢出来,染红了那烟青色的碎瓷,而他却浑然不知。
“王爷……”小书童洗墨吓得一个哆嗦,这几日主子的沉静让他担忧,身为奴才却爱莫能助,洗墨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事,下去吧。”水溶把手中残留的碎瓷撒手扔掉,顺手拿了一方绢帕把手指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