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玲珑想,这回总该进入主题了吧!
然而皇上的视线却转到了她身上,慢声问道:“朕怎么从没听裴爱卿提起过,你还会行医治病呢?”
裴玲珑头皮一紧,心说她都已经尽量缩小减少存在感了,他怎么还抓着她不放呢?她都肯为他的儿子舍身相替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怪人都说,帝王最多疑。真是……疑来疑去的,累不累啊?
“回皇上的话……”
“你,叫朕什么?”
裴玲珑一窒,随即从善如流的改口:“回父皇的话,臣媳幼时偶遇恩师,因恩师是江湖中人,不惯府中生活,只是每年到府中来一次,见臣媳资质不错,对医药一途又有兴趣,这才费心指导。父亲大约是觉得臣媳学的不精,也就没有讲罢。”
皇帝眯眼,习惯性的捋着胡须,语带深意:“你父亲是老了。”
裴玲珑心里咯噔了一下,皇帝那意思,莫非他非常清楚裴林忠跟太子殿下私下的来往,而皇帝已然存了废太子的决心,因此才会对裴林忠嗤之以鼻?那么他们今天,算是白来了么?
她脑袋转的飞快,想不动声色的试探,又不知如何开口才不会被怀疑。正纠结间,又听见皇帝说:“瞧着瑾南的起色,你这医术,显然还是不错的。府里可缺少什么药材?直接跟朕说……”
“父皇,府里的药库都快赶上御医院的了,什么都不缺的,对吧玲珑?”楚瑾南适时的插进话来。
裴玲珑忙点了点头。
楚瑾南便又道:“今天我们进宫来,一来是跟父皇请安,听闻父皇最近国事繁重,儿臣不能为父皇分忧解难,反倒让父皇为了孩儿操碎了心,孩儿十分惭愧……”
皇帝瞪他一眼,但那神情又分明很是受听,摆摆手,道:“朕身体好得很,要你瞎操什么心?不是说了一来么?还有二则不成?”
楚瑾南笑了笑:“二则,孩儿听闻二哥伤势严重,恰好玲珑医术高明,便带着她一道进宫,也帮二哥看看伤势。”
皇帝脸上的笑随着楚瑾南的话而渐渐地消没了,惯常皱起的眉心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如此说来,你二哥跟你三哥的事情,你也都听说了?”
裴玲珑不自觉地坐直身体,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然而耳朵却伸的老长,深怕错过一个字。
“六弟来府上看我时,稍提过,儿臣……亦不是十分了解个中曲折。只是,二哥昨日到府上看我,我瞧他脸色难看,气色很差的模样。没坐一会儿二哥就走了,临走时仿佛是伤口又裂了,我瞧见他的衣裳似乎都被血浸透了。便寻思着,他伤了那么久伤口还未痊愈,定然是因为伤势很重,儿臣放心不下,所以想去看看二哥。”楚瑾南一番话下来,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皇帝眉心微跳,一掌拍在梨花木桌上,满面阴霾,阴恻恻的说:“不是他要你到朕跟前来替他说话吧?”
裴玲珑一惊,强忍着不敢抬头去看皇帝此时的表情,只好偷眼看向身旁的楚瑾南。
楚瑾南却无半点心慌心虚的模样,平静的看着皇帝,“父皇知儿臣一向不喜朝野之事,对儿臣来说,二哥或者三哥,他们于儿臣的意义,只是兄长。”
皇帝脸色稍霁,接过安顺奉上的茶喝了两口又塞回他手里,“瑾南啊,你二哥这次……错的实在太离谱了,朕……对他失望至极。”
裴玲珑垂着头,紧紧咬住下唇,阔袖下的手几乎要将手帕给撕碎了……皇帝这语气,分明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半晌,楚瑾南方开口,语气低沉,带着淡淡的惋惜:“二哥他……始终是父皇的孩子。”
皇帝冷哼一声,沉沉道:“他若不是朕的孩子,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看看,看看这些折子,罗列的桩桩件件,哪一样不够他死一次?”
皇帝怒极,抓起桌案上堆放的奏折就朝地上扔去。
安顺忙小跑过去捡了回来,皇帝挥手:“去,给王爷看看。”
安顺又急忙捧着奏折送到楚瑾南手上,转而安慰皇帝:“皇上啊,您别再生气了,保重龙体要紧啊!”
“哼,朕当然不能气死了。朕的这些儿子啊,除了内斗,他们还能干什么?有哪一个,能堪重任?”皇帝气怒的瞪眼,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直震的桌上的奏折都跳了起来。“朕只怕啊,迟早会被他们活活气死。”
“皇上,您消消气消消气。”安顺一边小心翼翼的拍抚着皇帝的后背,一边拿眼去看楚瑾南。
楚瑾南手里抓了一份奏折,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裴玲珑的心都提了起来。
楚瑾南站起身,往前两步:“父皇,儿臣认为这奏折所奏之事未必属实。”
“嗯?”皇帝疑惑的看着他。
裴玲珑紧紧盯着他。
“父皇请看,这奏折上所提到的时间,七月初八,说太子在聚贤阁闹事,率东宫人马打伤了好几位大臣……”
“有什么问题?”皇帝坐直身体,神色肃穆的追问。
“父皇可还记得,二哥有一位奶娘?”
皇帝捋着短须,沉吟了下:“朕也记得,不过他那奶娘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此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么父皇可还记得,二哥那奶娘的忌日是哪一日?”
皇帝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想了想:“朕不记得了。”
他是日理万机的一国之主,哪里记得那些个小人物哪一天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