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赌气接过那碗粥,说道:“送就送,我还怕你们取笑吗?”然后用一个五彩填漆云纹小托盘端了,黛玉又另外加了一碟子小菜,雪雁端着出屋去了。众人且高高兴兴吃起粥来。
雪雁来到偏房门口,门打开着,窗户也大开着,但见棋六端坐在椅上,表情严肃的看着手里的什么。
雪雁站在门口轻轻说道:“棋公子!”
棋六早就看见她了,听她说话,方才抬起脸来淡淡问道:“雪雁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
雪雁忸怩一笑,梨涡顿显,“今儿是腊八,厨房送来了刚做好的腊八粥,姑娘让我送些给棋公子尝尝,很香的。”
棋六全副心神都放在刚才所知之事上,并未朝雪雁多看一眼:“谢谢你们姑娘了,请放在那儿吧!”
雪雁把小托盘放在雕漆楠木小几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沉默着慢慢退下。在林府里,棋六虽然是个护卫头儿,却和黛玉朝夕相处了十余年,深得黛玉信任倚重,地位较之林逸云还高,府内人皆知道黛玉视他如兄,因此雪雁在他面前很是谦恭,并不敢随意说笑。
“这个冷面郎君!从来都不对我们假以辞色!哼,二十多岁的人了也不娶亲,难不成想守着我们姑娘一辈子么?”几片雪花落进她的衣领,雪雁缩了缩脖子,想着棋六除了姑娘就没见他对谁笑过,可笑金风他们这些小丫鬟居然对他上了心,刚才还拿自己和棋六打趣真是可笑无比。那样一个冷金刚,惦记他也是白惦记!
棋六哪里在乎她怎么想,正在纠结适才接到的惊云堡的秘密消息。皇上月璃已经对于太后和忠顺王干预朝政的行为忍无可忍了,如今北静王手里有了六万军马,惊云堡这十多年来在朝廷各大臣和王公贵族家里皆有势力渗透,只等水溶回京,就将一手擒获洛嘉,铲平亲政障碍!惊云堡交代棋六,务必保证林大人和小姐的安全,那洛嘉极有可能行刺他们,想趁机制造混乱,他好获得苟延馋喘的机会。
看着门外愈来愈大的风雪,棋六脸色沉凝,须臾走到桌边,拿起银匙吃起粥来。
刺客要抓,这美味的腊八粥,也是要吃的。
入夜,天地一片银白,灰瓦屋顶挤满了厚厚一层雪,院子里被雪光映衬得格外亮堂。金宝提来洗澡水,棋六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上中衣躺在厚厚的锦被里,耳朵却时刻留神听着潇湘苑内外的动静。一宿无话。
第二日黛玉起床,却莫名发现床头的小几上放着一封信笺,心下十分惊异,拿过来匆匆展开,只见一行遒劲飘逸的颜草:钗陷红尘玉楼春,夜叉原是杨妃容。黄金千两笑相送,好花亦无百日红。
什么意思?这诗是什么意思?黛玉惊慌的反复看了好几遍,其实在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这信笺无声无息的送到自己床头,书六哥哥都没有发觉,此人的武功可见高得骇人,要取自己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黛玉又惊又怕,倏忽又想起前番夜里所见的白影。肯定又是他!这个神秘的白衣人,他到底想干什么?有事情不堂堂正正的出来说,非要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干嘛?黛玉藏好信笺,唤雪雁进来给自己穿衣梳妆,紫鹃赶紧叫夏荷等人端来洗漱用品。
一时忙忙梳洗装扮好,黛玉说道:“请棋六哥哥进来坐坐,我有话跟他说。”
“姑娘,这个时辰棋公子都到府内巡视去了,顺便去吃早饭,并不在院内。”雪雁回道。
黛玉点点头:“罢了,等他回来再说。”于是小丫鬟送上早饭,黛玉一人独自用膳,见她脸色不同往日,大家都屏气凝神,无人敢出声喧哗。
待到棋六回道潇湘苑,玉露悄悄和他说道:“公子,姑娘在等您说话呢!看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棋六连忙来到黛玉所住的正房门前,对站在门口的夏荷道:“姑娘要找我么?”
夏荷点点头,对着帘内说道:“姑娘,公子来了!”
“棋六哥哥,进来说话吧!”黛玉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棋六心里涌上一丝甜蜜,夏荷掀开帘子,他就进了屋。
黛玉此时就坐在外间的暖炕上,靠着一只绣着百蝶穿花的大引枕,腿上搭着一条波斯国产的羊绒毯子,脸上虽然挂着一抹笑色,眼睛里却有着深深的忧虑。
“棋六见过姑娘。”水溶黛玉一直视他如兄,他却不肯失了礼数,这是他的处事原则。
“棋六哥哥,不必多礼,请坐。”棋六在一张铺着厚厚灰鼠褥子的梨木雕花靠背椅上坐下。
“喏,你看看这个。”黛玉拿出信笺,交给雪雁,雪雁交给春杏,春杏方才递给棋六。
钗陷红尘玉楼春,夜叉原是杨妃容。黄金千两笑相送,好花亦无百日红。
棋六看完,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他读书不多,对于这几句诗的意思不能够深入理解,于是迟疑的问道:“姑娘,这是……”
“这是昨晚有人放在我床头的!”黛玉缓缓说道。
棋六心里咯噔一下,霍然站起来,“姑娘此话当真?”黛玉点点头。孰料棋六猛然单膝跪下,垂首说道:“属下该死!竟然不知有人夜闯内宅,还请姑娘责罚!”
黛玉赶紧说道:“棋六哥哥!你不要这样自责,快点起来!那个人……你见过的!”
“什么?姑娘知道他是谁?”棋六站了起来,赶紧问道,眸子中闪过一抹惊异。
“嗯,就是在扬州城外的山谷中救了我和爹爹的白衣人!”黛玉慢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