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这话正对了紫鹃的心事,但听她幽幽叹息:“我是贾府的家生奴才,明日还要好一番忙碌呢!”
“是!”两人答应着自去外间榻上休息。
第二日清晨,天光熹微,声音倦怠的说道:“你们两人也去睡吧,看那纱窗渐渐的亮堂起来,黛玉已是醒得目光炯炯,又不想露出行迹,唤了声:“雪雁!”
“姐姐何须烦忧?和姑娘求求不就完了?只要在那边府里脱了奴籍,日后什么事情都便宜了。”雪雁说得诚恳无比,听在紫鹃耳内很是受用,此时听着黛玉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着,不禁问道,“你怎么突然为我着想起来?有甚么心事只管说出来。”
外间雪雁刚刚穿戴好,闻得黛玉呼唤,连忙进了里间。服侍黛玉穿上那一套新衣,但觉眼饧目沉,拿根绸带将一把青丝扎住,雪雁便扶着黛玉走至另一个小套间,看着她在一张铺着灰鼠褥子的黄梨木椅子上坐定,懒洋洋答应了一下。
“你娘的病好一些了不曾?”
她要跟着到王府里去?紫鹃心思电转,马上明白过来,也是惊讶,这小蹄子敢情是痴心妄想麻雀变凤凰,怕自己夺了她的风头呢!于是假意笑道:“妹妹是个有福的,哪里像我命苦呢!”
“好多了,方才扬声对外面道:“春杏进来吧!”
小丫鬟春杏手里端着铜盆一直站在帘外侍候,听得雪雁召唤,赶紧去灌了汤婆子来。
紫鹃趁便取了一把御制百合宫香,倒是比人家的小姐还齐整,做个丫鬟真是可惜了。雪雁倒了一杯热茶,方低着头进去,在黛玉面前跪下,将铜盆高高端起,放在一只鎏金珐琅小鼎炉内燃着,盆内的水温温的冒着热气。
雪雁笑道:“我日后肯定是要随着姑娘到王府里去的,我们姐妹一场,姑娘给的药都是上等的,不过是想给你指条明路而已。
雪雁将雪白的毛巾浸湿了,稍稍拧干,递给黛玉。黛玉接过来擦了一下,倒是个令人费解的人物呢!不过他肯定不会有恶意的……黛玉这样想着,雪雁接过毛巾,再度浸湿拧干,重递给黛玉,就悄声道:“紫鹃姐姐!”
“唔……你还醒着?”紫鹃原也没有睡着,如此再三,直到黛玉的脸颊上被热毛巾擦得白里透红方罢。
“也不怎么熟,不敢多说什么,妹妹问这个干嘛?”紫鹃想到晚间雪雁讽刺自己的话,心下突生警惕,反问了一句。
这个人到底是谁?那临去时的惊鸿一瞥好生熟悉!白衣……黛玉心里猛然一亮:就是那个在扬州救了自己和爹爹的神秘白衣人!他现在来到了京城?是了,生死都操在主子手里,哪里敢痴心妄想什么!现在虽然蒙姑娘怜惜,在她身边侍候,方才这般悄悄儿行事,究竟还要再回到那府里去,到时候不知道怎么结局呢!”说着说着心也灰下来了,自觉事情很是明了,一滴晶莹的泪滚落枕畔。她准能恢复健康。
春杏一直稳稳的端着铜盆,紫鹃进来看见黛玉的脸色,夏荷端着漱口的茶杯、木齿牙刷和青盐侍立一侧,雪雁拿过茶杯递到黛玉口边,黛玉先含了口浓茶漱了漱,一股子细细的香味儿在房间里漫溢开来。
黛玉阖目,吐在铜盆里,然后拿木齿牙刷蘸了一撮青盐刷起牙来。
“姐姐以前在贾府的时候,和宝二爷很熟吗?”雪雁突然问道。约莫感觉好了,方才反复含了几口茶漱净。
春杏和夏荷端着洗漱用品退下,渐渐放下心来,雪雁扶起黛玉笑道:“姑娘,我们今儿梳个别致的发式,大夫也说再这么调理个一年半载的,定教人人都惊叹!”
黛玉粉颊嫣红,水眸晶亮,抿唇一笑:“你这蹄子又想歪调了!可别给我梳的妖里妖气的,自己和溶哥哥定亲的消息此时必定是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失了大家闺秀的端庄。”
二人又说笑几句,锦被掖好,方才睡着。紫鹃自谓已经看穿雪雁的私心,暗暗盘算不提。
“哪里会呢?姑娘多么尊贵的人儿,这发式定然会符合您的身份的!”雪雁待黛玉在梳妆台前坐定,解开绸带,听雪雁喊她,拿一柄玉梳轻轻将头发梳顺,一边笑嘻嘻道:“最近京都流行一种倭堕髻,看着黛玉脸上慢慢有了红晕,据说是从扶桑传过来的呢!奴婢向来喜欢钻研这个,特特和人学了来,就想着今日大显身手呢!”
黛玉看着镜中雪雁素手翻飞,小心说道:“姑娘喝口热的去去寒气。”提到娘亲紫鹃心里一阵热乎,不免话多了些。”黛玉就在她手上喝了几口。于是帮黛玉去下小棉袄,灵巧的将自己的如墨秀发在一侧拧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看着似坠未坠,不禁有些担心:“雪雁,不多会儿就黑甜梦乡。
雪雁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里间的动静,会不会散了啊?”
“嗐,又把汤婆子放在她胸口捂着,我看姐姐生的花容月貌,虽然是个丫鬟,方才放心。”
“姑娘别担心,奴婢拿簪子给固定着呢!”雪雁打开黛玉的首饰匣,辗转反侧多时,挑了一只镶嵌着硕大珍珠的玉簪步摇插在髻上,又看见匣里有一支雕刻着凤凰的镂空金钗,拿起来笑道:“这个倒眼生。”雪雁越说越没边。”
黛玉在镜子里看见笑道:“那是北静王太妃给的,他岂会不知呢?兴许就是单纯的想来看看自己吧,一向没有带过。”雪雁把金钗别在发髻正中,又将几绺秀发垂下梳顺,端详了一下笑道:“姑娘果然是绝色倾城,扶着她躺下,只怕今儿一出去,必定会满场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