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象素不够高,局部放大以后显得模糊.
但再怎么模糊,也能看清楚在远离人群的一棵樟树旁站着的,正是她刚才所描述的女鬼。
黑衣。白鞋。长发遮面。
不是白鞋。
是半截小腿以下,都是白色的。
像是早些年女人们使用的那种裹脚布,从脚一直裹上小腿。
程莉莉憋着呼吸看,看到毛骨悚然:“我的天啊!”
然后她夺过鼠标一把叉掉整个页面:“吓死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
“按照片拍摄的时间顺序看,是于成林死后,警~察在搬运尸体并且驱散围观记者和村民时候拍下的。相机晃动太厉害,焦距跑偏,反而拍到鬼了。”我再把照片打开,仔细看。近处的人和物都是虚的,焦距的确对准在那个黑影上,很无意。
程莉莉坐着发呆,看上去的确有点被吓到的样子。这个在报道经济犯罪和官员受贿时候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金牌记者,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我拍她的肩膀,笑,告诉她说虽然我没见过鬼,但我肯定不会认为鬼能够出现在照片里,而且是光天化日之下。
她问:“那这是什么?”
“是个人。15个村民中的一个。你今天在村里只有半天的时间,肯定没来得及见过所有还活着的村民,对不对?”
“对。我看见了大概有十一二张面孔。但有谁会在大白天像个鬼一样在村子里游来荡去?”
“谁知道。说不定梁玉米看见的就是这个。你刚才说,接受采访的六个人里面有三个人说闹鬼,哪三个?”
“梁玉米。于伟。还有白米兰。他们都说半夜听见过鬼哭。白米兰曾经目睹过死亡发生,去年秋天的时候,亲眼看见两个村民同时死亡,没有任何征兆,突然间就呼吸困难,神情恐怖,处于极度痛苦状态之下,从不适症状开始到心跳停止,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是两个村民,同时!很多人都看着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办法。白米兰说他们死前那么吓人的样子,肯定是因为见到鬼了。”
“和今天中午死的那个村民情况一样?”
“应该一模一样。”
“其他人对死亡事件有什么看法?”
“村长于国栋说是疾病。是他建议我们去采访于天光,他说很多死者死前都身体不舒服去找于天光看病。于国栋这个人挺和气,问什么答什么,话还挺多,但基本上都是些废话,没什么价值,给人感觉太圆滑。”
程莉莉调出村长于国栋的照片,半秃顶,矮胖,脸孔圆大,有酒糟鼻和啤酒肚。
是今天晚间新闻里出现过的那个男人。
我问程莉莉于国栋的经济条件怎么样。
她说:“很不错,住三层洋楼,里面装修还蛮好,看上去挺有钱。有村民跟我反应说他当村长期间一直贪污上面拨下来的扶贫款,未必冤枉他。”
“那他怎么不搬走?不是说有条件的村民都搬走了?”
“我问过他。他给的理由太可笑,说什么他好歹是一村之长,要和大家一起共存亡。你看看他的样子,像是这么伟大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他很可疑?”
“说不好。但我是这这么想的。还有那个赤脚医生于天光也可疑得很,他连家门都不让我们进,阴阳怪气。”
她采访了六个村民。
有三个说闹鬼,一个说疾病,还有一个说是谋杀。
是谁说谋杀?
程莉莉闭了闭眼睛,深呼吸,盯着照片上的黑影再看几秒钟,然后关掉,打开另外一张照片,指着上面一个身材挺拔,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说:“就是这个人,陈乔斌,32岁,话不多,但很认真。他说这么大规模的死亡,除了瘟疫就只能是谋杀,瘟疫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只能是谋杀。”
“他没说谋杀的动机和方式?还有凶手嫌疑人?”
“我问过。他说不知道。他说如果他能知道的话,就应该到公安局上班,而不是在陈家坞务农。”
“他有怀疑的根据?”
“没有。”
“那就是瞎猜?”
“有可能。谁知道呢。你怎么想?”
“我?我能怎么想?我连陈家坞都没有去过,今天还是第一次正式接触这些乱七八糟的材料。没有什么想法。”
程莉莉问我:“你不觉得,这真的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精心布局的谋杀?”
我反问她:“你有线索?”
她笑,说:“没有。但有直觉。”
我也笑。
笑出声音。
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