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imsy Youth
那是我们无论怎样都永远赶不上的脚步。
时光如流水般消逝的青春,原来只是我们太天真。
日光海岸的提琴声悠远飘扬。
月光水堤的飞鸟鸣叫在耳廓里空洞回响。
一点点,一点点地碾碎,车轮与岁月碾过的时光荏苒。
咔嚓。
裂变。
[01]
夜晚有星星,很多很亮。
颜梓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索性把床上很薄的空调被踢到了木质地板上。虚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客厅的白色光线照进来。妈妈走进屋子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来不及收拾一下周围的环境。妈妈手里搅拌着牛奶和蛋白粉混合的乳白色物质,每天晚上十点都要准时喂梓诺喝下去。
“哟!我的小祖宗啊,你闹腾什么呀这么兴奋,整得一天一地的。女孩子家的这么晚不睡觉,房间也乱成一团被子还掉到地上去了……哎,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母亲叹了口气,把蛋白乳递给颜梓诺,“快点儿喝了,然后睡觉,听话啊。”
“为什么?”突然就脱口而出了一句小孩子才会发出的疑问。
“还问为什么?你喝了那么久的蛋白粉了,从初三上学开始到现在,你哪次问过为什么?”妈妈说,“小孩子发育时期要多喝牛奶多休息,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是长个子的最佳时期哦。我跟你讲,小姑娘要长到一米六八才好看的哦。”
“为什么?”很刻板的语言。
“颜梓诺你没发烧吧,傻啦?”妈妈激动地用手贴上梓诺的额头,“梓诺我看你今天就有点儿反常,你不要吓妈妈哦。”
“没没。”颜梓诺躲开妈妈的手,然后拿过床头柜上的蛋白乳,咕嘟咕嘟三两口就喝了下去。
妈妈拿走了空杯子,走之前说了一句:“你最好老实点儿,早点儿睡。”
颜梓诺又在床上打了个滚,还是拼命地想笑。幻化在了小小幸福的圈套里不能自拔了,毁灭了,小宇宙爆炸了。抑制不住心情张大嘴巴憋着声音疯笑了几声之后,然后视线就交集在了那一本牛皮制的日记本上。
很诡异的气息。
我想我快要遇见你。
在那个,你逃离去往的,叫做落云的地方。
[02]
云朵缱绻在明蓝色的天幕里,形态多端,缠绵悱恻。上午十点的太阳光让人热得发昏,颜梓诺站在球场边等着流源,手中依旧拿着一瓶运动饮料。
流源跑进篮球场的时候粗粗地喘着气。
“啊,对不起,我来晚了。”流源对着正在练投篮的男生说,“错过了公交车干脆就跑过来了,该死的公车半个小时一班。”
对方无应答。甚至连“哦”这样表示“明白了”的回答都没有。宛若空气凝固,只有篮球“砰——砰——”那样有节奏感的落地声响。
“我难道没晚?不是十点整开始比赛的吗,怎么,西校的那帮人呢?”
“我两天前就跟他们取消了比赛,不比了,有什么好比的。”
“喂!那可关系到我们学校的荣誉啊,我们都努力了多长时间了啊,你说推就推?”
“都毕业了还什么荣誉不荣誉的。”
直截了当,语气果断,意义直叙。
流源懂了:“你就是因为上次那件事不让我参加比赛,所以故意推掉的对不对?”
没有反应。
“是不是!?”第二遍。
依然没有反应。
“到底是不是!!??”
男生终于发话,他镇定了一会儿之后大声叫道:“是的!没错!对!我就是不想让你好过!”
“为什么?”
“因为前提是你先不让我好过的!”
“好。我明白了。”
那,假设语气温和一些呢?
更改了所有的标点符号,就算改变了语气,变得温和,但还像是凝结成了坚硬的冰。
只剩下折射在天空中白得刺眼的光线。
突然间巨大的蜕变。
分明刚才还是刺眼的阳光。
天空突然间就开始下大暴雨,寂城的台风过境。铅色的云朵低低地浮着,天色昏暗,雨水顺着脖颈的弧度流淌进领口里。
流源像一支离弦的弓箭,踏着地面聚集的水花,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阴霾的天色底下。
在场的每个人都被淋湿成落汤鸡的样子,在雨水地上呆滞了很长时间。颜梓诺的白色棉布连衣裙子早就被淋湿,里面淡粉红色的内衣轮廓格外清晰。
“颜梓诺!你是不是真的疯啦!”男生在背后喊。
“我没疯,是你疯了!”颜梓诺突然停下来,朝着身后喊,“你记住,以后你和流源怎么样,无论发生什么了,我再也不管了!”
然后一路在雨中小跑,直到家都没有停下来过。
她的流源。
不,错了,应该说“是她越在乎越得不到的那个,从来都不曾属于过她的流源”吧。
一片街区相隔的另一条路,他慢慢地走着,硕大的雨水颗粒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重重地打下来。身上全都湿透了,不过一个男孩子也不会为自己的身体担心什么吧。
心底有一个地方,直径大于十七米的深渊,一遍遍地回响着近乎撕裂的声波。——你知不知道这对于我意味着什么?每天那么努力地练球你就这样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推掉比赛?仅仅是因为颜梓诺?因为你喜欢她?因为她那样不依不饶地执著地喜欢自己?
彼此都太在乎了吧?
可越是在乎越是得不到啊!
很久之前就明白了友情消失泯灭的例子。就像他们和他们一样,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事情、每一刻时间都是可以随便翻脸的。
不用顾忌谁和谁,为了什么。
这种名叫“友情”的物质根本不存在,泪滴在空气中逆流,飞翔到一望无垠的天涯海角,蒸发成海洋上空凄戚的鸣叫。
毕业了离开了,总归不需要再彼此依靠和期待了。
既然我们都愿意,那么就这样好了。从此再也没有必要相见,再也没有必要依靠。
三年来情同手足的感情,转念间出现了巨大缺口。竟然只是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却总是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女孩子。
咔嚓。嘎嘣。哧啦。
在掌心里碎成一个四分五裂的圆。
[03]
雨停了,地上湿得晃眼。
那夜的火车站在夜幕下显得清净,只有候车室里正在等火车的旅客。寂城站西候车室里微弱的光从一个点向四周散去,候车室安静昏暗。
晚上十一点二十五分开往落云市的火车从北面驶来,轰隆声依靠铁轨传递着显得沉重。“哐咚——哐咚——”,在站台上停了下来。
“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旅客同志们请注意,开往落云的K2616次列车已在本站停靠。十分钟后请各位旅客准备到进站口检票……”广播里的女声重复了三遍,小部分刚才睡着的旅客从座位上醒来。
去落云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都在晚上十一点二十五。这个时间很磨人,是一个容易让人困倦的时间。颜梓诺从蒙眬的睡意中醒来,发现自己竟无意间靠在流源身上睡着了。自己的身上却披着一件外套,所以并不感觉冷。
她微微地笑了,甚至连自己身边的透明空气都不曾发现。
她凑起脖子想要亲吻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虽然自己的确很想很想这么做,但后来还是觉得,如果是一个女孩子亲吻一个男孩子,会不会显得太轻浮了?高傲的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这么做。她要做的,是让他痴情于他,并且忠心于她。
他在广播声中醒来。看着目光刻意躲闪掉的她,动动嘴巴轻轻地问:“哦,要上车了是吧。”
上火车的时候,她的心跳动得很厉害。起码,每分钟也有一百二十下。
咚咚咚咚咚。
火车一路上经过不知名的小城市市郊,离自己那样遥远的麦田和坡野。阳光穿越云层亲吻火车玻璃窗的光滑表面,渗透进车厢里照亮了一片。
已经快要到达版图上鸡腹的位置。阳光也比在寂城的时候早到达了几刻。
流源一夜没睡,亲眼目睹了天色变化的全过程,渐渐地感觉不到寒冷。颜梓诺从他的怀里醒来,看见他清澈的眼眸里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
“你还在想昨天下午的事情么?”
“可能吧。”
“你们男生之间有必要弄得像女生一样么?”她长长的睫羽落下,轻盈地触碰到白雪般的皮肤。眸子里氤氲而起的雾气幻化成泪滴,悬挂在睫毛上,折射了璀璨的光线。
“还不是因为你。”他侧过脸来看看她,然后又把头侧向窗外。
很抱歉的是,他对她没有兴趣,她的热情,到最后永远都像是经历了一个巨大的二次函数曲线,最后变成了恒温。三十六度和三十八度相混合,两度的温差,最终只是变成了三十七度。
一种叫做体温的温度。
流源的嘴角上扬,微微笑了笑。那么,是嘲笑别人还是嘲笑自己?
这些那些,好像飞快地从视线里消失的景象。不知道擦肩过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短暂的怀念。
“你干吗怪我啊!流源你坏死了!”
“是的,我很坏,所以你没有必要喜欢我那么久。”他顿了顿,直起身说,“搞得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
颜梓诺撅起嘴巴:“流源我告诉你,你什么都没欠我!我就是个心甘情愿的疯子!傻瓜!我怎么就偏偏爱上你无法自拔了呐!”
嘘。你有没有听过,小公主发脾气的时候,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哦?
“是没有必要,不值得。”
在小公主怒不可遏的时候,她猛然想起了那本日记。此刻正安静地待在她的斜挎包里,她能够用女孩子最阴暗的心理活动联想到,如果流源看见这本日记每一页的内容,会是一个怎么样的表情。
为什么偏偏就把自己当成那个玩命的赌注了呢。颜梓诺颤颤地想着。
[04]
生命中的每一个人都很阴险。
为了自己所不惜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要是自己觉得足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