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楚羲和有点忿忿道,“你脸上的表情,是丑女儿终于嫁出去的庆幸吗?”
“怎么会?”紫鸢抬手抹了抹眼角,信誓旦旦道,“郡主,我这是在为你高兴。这么多年了啊……”
“啧。”楚羲和翻了个白眼,你这个表情,这个口吻,谁信你啊!
“更衣吧。”楚羲和扔掉枕头,从床上爬下来。
“是。”紫鸢笑着应了一声,看着楚羲和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下地来,合着眼睛像个木偶娃娃。
楚羲和闭着眼睛,任由紫鸢忙活。梳头发的时候,紫鸢叫人送了些小点心过来,她随手拿了一块,胡乱吃了一些。
出门的时候,才恍然发觉太阳颇大,照得人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她抬起一只手,遮在眼睛上,略抬了头去看,一片白芒之中,映着她的眸,默默的,有些荒凉。
秋贵妃宫里的人,她并不认识,来的似乎是个极有身份的宫女,听紫鸢叫她容姑姑。
楚羲和撇了撇嘴,在后宫之中,浸淫地久了,隔好远都能闻到一些腐朽的味道——即便那人容颜,看上去还十分年轻。
“楚郡主,奴婢请安。”容姑姑略微屈了屈膝,谨慎地弯腰福了一福。
“姑姑客气了。”楚羲和甩了甩袖子,她今日穿着一套翠绿的衫子,远看像根葱,近看——像根大葱!
容姑姑见她回礼,似乎有些惊讶,然而只一霎,便古今无波:“郡主,奴婢奉娘娘之命,特来相邀。”
“有劳了。”楚羲和仍是淡淡道。
“请。”容姑姑躬了躬身,向旁边让了一让。
楚羲和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笑了一下,走在最前面。
进宫的这条路并不陌生,然而后宫之地,她去的最多的是皇后的凤仪宫,或者是去太子的东宫,秋贵妃所居的垂云宫倒是去的不多。
早年的时候,皇帝宠眷正浓,也曾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在垂云宫,比如洗碧池。
到了夏天,满池的莲花盛开,仿佛是一场盛宴,无声中也自有一股喧闹。
如今,洗碧池中却空无一物,早年满池的莲花已不知去处。
楚羲和走过洗碧池的时候,难免要感慨下物是人非。又想着自己若真是嫁给了鼻孔君,大概不必等到物是人非,就已经憔悴万分了。
顿时生出人生灰暗的沧桑来。
容姑姑在前面带路,这时候静静道:“郡主且稍待,娘娘与王爷稍后便到。”
清光殿内,皇帝看着似乎有些紧张的秋贵妃,略笑了笑:“若非是爱妃提起,朕倒真没有想起来。”
他斜斜倚在矮桌上,向着一旁静默的侍者道:“神慧那丫头,即将及笄了吗?”
“回皇上话,”侍者弯腰,小心回道,“神慧郡主下个月便及笄了。”
皇帝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这事同觞儿提起过么?朕记得前些时候,他很是不耐烦。”
“皇上,”秋贵妃巧笑道,“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视之?自然还是要靠皇上做主。”
“正因为是婚姻大事,”皇帝轻声一叹,“原想着,神慧年岁大些,觞儿心中顾念着当初楚兄教导之情,会对她好些。只是,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秋贵妃皱了皱秀眉,贝齿轻轻咬着唇。
皇帝笑了笑,又道:“爱妃,觞儿自幼与父母兄弟不亲,自念容去后,宁愿在江湖漂泊,也不肯安于京师。神慧虽不是朕亲生,亦非皇室近亲,却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她日后若是过得不如意,朕如何对得起楚兄?”
“皇上不记得当初三皇叔了吗?”秋贵妃绞了绞手中的锦帕,咬牙道:“当初三皇叔与王妃也是秉性不合,成亲不过三日,便闹得要休妻。一起过得时日久了,不也相安无事么?”
皇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略作沉思,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只是,”他顿了顿,道:“爱妃,觞儿自是不比三皇叔心性淳厚。他对神慧无关情爱,日后若是遇到心爱的女子,那么,神慧当如何?”
秋贵妃微微一愣,而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自心底腾腾而起——她与皇帝也许多年了,自是知道他并非是长情的人。他为着楚神相当初之助,顾念他之遗女已然十数年。
十几年的光阴何其不易,年轻的女子经过了十几年,从脸容到心,都已经开始慢慢衰老。
而他这十几年,对着那个外室的郡主,反而越来越在意。稍有风吹草动,最先得知消息的,最焦急的永远是眼前的九五之尊。
那丫头若是稍微争气些,不说琴棋书画如何,哪怕是性情好上那么一分,如今哪里需要她在这里多费唇舌?
若非是为了让觞儿多那么一分助力,就凭那丫头三天两头闹的鸡飞狗跳的本事,便是送给她,她还要嫌弃三分。
她轻轻叹了口气:“皇上,你便是不信觞儿,也该相信楚神相的眼光才是啊。”
皇帝喝了一口茶,眼眸不动声色地沉了沉。他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秋贵妃,皱眉想了片刻,才慢慢道:“爱妃所言也有道理,这样吧,若是觞儿不反对的话,便下旨吧。这宫中,也许久未曾有喜事了。”
秋贵妃笑道:“谢皇上,臣妾这便去准备了。”
“爱妃可得仔细些。”皇帝笑着应道。
“是,臣妾知道分寸。”秋贵妃行了礼,略笑着退了下去。
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略微一沉,伸手去过一枚棋子,低头去看桌上的棋盘:“都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