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销售情况,必须得一个个地先报送我,每个人所知道的情况,特别是数字,本人不允许外露,每一个职员也不允许过问,这是商业上的秘密,我早就跟你们讲过。现在怎么要一个个地都公开打到一台电脑上去,告诉你们,决不允许。你们只能各干各的活,只能单方和我联系,都听到了没?”
“是。”回答是低微的。
“就这样!”李元声音严厉。
“那丁主任要是要情况呢?”有人提出了问题。
“什么丁主任,是丁副主任。”李元不悦地,“只能给我,这里我说了算。”
“那丁副主任叫我们做什么才听?”又有人提问。
“这些我不管,我只管上对李剑、下对你们负责。”
“那丁副主任管我们什么呀?”
“废什么话,我是主任,这里我说了算!”
“那——”
“那什么,多余!”他转身对丁姗说,“来得正好,咱俩得好好谈谈。”
丁姗的心里腾腾的火苗子直往上撞,她没想到李元竟如此妄自尊大,骄纵专横,飞扬跋扈。俩人分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 ,销售由她来负主责,而且和李剑签的协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不许主任限制她的工作自由,那么眼前的一切——
谈谈,还谈什么,谈谈的最终不就是这个副主任落个空名,不闻不问不管销售事务云云吗?只去听他的喝五吆六,任他挥来指去,像那皇家贵族一样,封建朝廷一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级压一级,下级只能对上级俯首帖耳,只能去服从和“喳”的奴隶。对与错、美与丑、是与非,全都不可过问,刀搁脖子上也不能抗争。现代社会还有这样的状况吗?皇帝早被推翻,封建的那一套从解放开始就清除着,怎么家族这一套在这个公司里还这么猖獗。
“假如要继续在这里工作,是得好好谈谈。”丁姗这样想。过去自己总想好的层面,理想化的层面,而且她只知道社会上的领导机构里有家长制,一言堂,独断专行;她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大公司里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这里毕竟是个国内有影响的公司啊。它虽然是整个家族统治,可对于一个帮助工作的成员来说也不应如此排斥啊,何况来工作的人起码目的是善良的,出自对工作和事业负责任来考虑自己的行动的,绝无他意,何必如此呢?如果照此下去,还真得思考一下自己的抉择是否正确。
“走哇,到我的办公室去!”李元强 硬地对丁姗说道,“怎么?不想谈?那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那我应该管什么呢?”她本想跟他谈,见他又当着职员蛮不讲理,反问他道。
“你不懂规矩,还管什么事?”
“规矩,什么规矩,哪家的规矩?”
“李家的规矩,你知道不?李家的!”
“那我到底负什么责任?”
“你的责任就是听我的,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有些暴跳如雷。
“那你到底叫我干什么?”
“还没想好。”
“你——”
“我怎么啦,这是李家的地盘,你一个山沟里来的,到这就想揽权,嘿,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看我兄弟被你迷住,我决不收留你!”
丁姗本想和他再争下去,可她突然感觉到此时的自己不应该有语言了,应该沉默了,因为她感觉到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公司的真正管理者,即使是在一个自己家庭的公司里为自己干,也绝不是一个很好的持家理财成员。对这样一个小人,她没有必要去和他争什么,没必要。
丁姗静下来以后只是莞尔一笑,便转身下到二楼,想进李剑的办公室找他谈。她刚要敲门,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和语言透着缠绵和深情,那声音在她的心里又狠狠地刺了一刀。
12
读者看到这里,肯定会说,你写的也太巧了!可世间好多好多事情它就那么巧。
李剑进山,偏巧就遇上了丁姗。如果他不遇上丁姗是否有现在的好戏连台呢?反过来又说,王丹也真是的,你提前三天来或错后两天来,这个镜头丁姗可能就撞不上,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
丁姗立在门外三分钟打道回府。走近自己办公室门口,见李剑的小妹李芳正那里等她。
“你好!”丁姗强装笑脸和李芳打招呼。
“你好!”李芳轻飘飘地回答。
“找我?”
“是啊,我哥请来的美人儿,怎敢怠慢?你刚才又去我哥那里了吧?”
“对!”
“没进门?”
“你——”
“不是我跟踪你,是我先你一步,想给我哥报采购缺料的情况,结果听到了里面有女人的声音,我知道她是谁,没敢打扰,顺便到你这来看看。结果呢,又见你去了我哥那儿。就是这样。”她解释说,“我本想叫你回来,让你避一避,又一想,也好,听听他俩说什么对你有好处。怎样?咱俩进办公室说说心里话?”
李芳和她走进办公室。
“呀,这屋里好香啊,嘿,这香水月季肯定是我哥叫摆的,三年前,他的办公室里总摆上一束香水月季,对,大学时,那个王丹就是现在在我哥办公室的那个女的,是清华大学我哥的恋人,最喜欢的就是香水月季,我哥几乎每星期必送她一次。”她听她进办公室后喋喋不休地说。
李芳论长相只是一般,个子高矮适中,眉眼大小适中,脸色黑白适中,穿着打扮却与众不同。身上穿一件颜色鲜艳的紫衬衣,头发染成金褐色,耳边拖垂着两串长长的耳坠,颈项上围着一圈铂金项链,胸脯两个用乳罩包容着的乳房像两座鼓鼓的山峰,手臂和手指上分别配带着 金手镯和钻石戒指。这些装饰给丁姗的感觉有些骄奢,美虽然需要包装,过了头给人的反而丑陋。任何事情都是如此,物极必反。
人各有好,审美观点不同,角度又不同,所以,丁姗对李芳的装束自认为是一己之见。
“你去肯定听到什么了,其实你不去我听到也会告诉你。”李芳自己沏了一杯茶水,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说,“那王丹啊,在学校里二年级开始就和我哥恋得不可开交。俩人形影不离,昼夜不分。你想啊,酷男靓女,我哥是当时学校公认的帅哥,王丹是学校有名的校花,他俩要不恋一块儿那可能吗?恋到一块儿不拥抱可能吗?俩人又都爱写诗,见面就以诗对话,抒发浪漫的爱情。你猜他俩大学时在一起第一首诗互相背的是谁的?徐志摩给陆小曼写的那封信里说的诗。你上过大学,肯定知道那首诗,你听听:别拧我,疼——你说,微锁着眉心。那疼——一个精圆的半吐,在舌尖上溜一转。一双眼也在说话,眼光里荡起心泉的秘密。梦洒开了轻纱的网。你在那里,让我们死。你听听,他俩在一块背的就是这些。大学里的学生要都这样,我看这培育出来的肯定不是国家栋梁之材 。结果怎样,互相交给了身子又怎么样,有聚就有散,分开了,散了,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是散了,吹了。当时,我哥,嘿,你可不知道啊,都要疯了,要跟人家玩命,幸亏我爹那时还在,说了一句‘没多大出息’的话,嘿,起作用了。谁想到今天,你说说,她又来了,是离了婚来的。你说说,我哥心里本来就总惦着她,这一下还不火山爆发?”
李芳只顾自己讲,不容丁姗说,或者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往丁姗身上倾泻!丁姗一到来,她就有想法,他大哥一跟她说话,她更有些想法,只是她不知从哪说起,找个什么机会才能与丁姗认识,又不显山露水地达到目的。这世间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机会还就来了。李芳觉得这个机会就是为了给她才来的。王丹来了,李剑的旧恋人来了,而且是专门来找二哥结婚来的。“刷”一下,她觉得自己心里闪亮得不得了。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她简直有点手舞足蹈,欣喜若狂起来,她是抓住这一机会,刻不容缓,争分夺秒地找进丁姗的办公室的。谁想到丁姗同样看到和听到了呢?那岂不更好!那就叫我李芳给你来个火上浇油吧!
“你可不知道那个王丹的心思,她是早就瞄准了我家二哥,其实她瞄的是什么,我们家族的成员都知道,她瞄准的是我家的财产,是我家的万贯家财。你想啊,她凭什么大官的家庭不好好跟人家过日子,凭什么呢?是有权没钱!现在这社会,女人要的不是权,是钱。漂亮的女人要的就更是钱。她是奔钱来的。你认为呢?有权没钱的官家养不起美人。你看看现在社会上,那些个贪污的高官,他为什么贪污,还不是那些臭婊子给闹的。一个个貌似仙女,其实都是毒蛇,缠着当官的要钱,要当官的掏钱,把当官的搞得鬼迷心窍,晕头转向去贪污钱,结果个个都被女人搞得身败名裂,臭狗屎一堆。你想想,没有钱这些个美女能追他们吗,你以为那心是真的,你以为那爱情是真的。扯淡,全是假的,全是为了钱。一旦你没了钱,女人便一个个地飞了,特别是现代社会的漂亮女人。”她说到这里,像是有些口干舌燥的样子,狠狠地喝了两大口水,又接着道,“你估摸着我哥哥看见王丹会是什么心态呢?”
“说不清楚。”丁姗很坦然地说。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
“对啊,你。你是我哥一眼就看中的美人啊!我哥肯定对你有很多很多想法才叫你来的啊。而在这过多的想 法中,我想,他首先看上了你的美丽,因为王丹确实美,在我哥的生活中,他后来遇到的女孩,除去王丹以外,就属你漂亮。而且你比王丹胜过多少倍的靓丽,所以他把你从山沟沟里引出来了,而且不顾一切地给你安排职务。你在他心目中已经夺走了我们家族成员的所有人的分量,你太厉害啦。可现在我哥的旧恋人来了,而且来的目的是明确的,那就是成婚。你听到这些,难道没有想法吗?”
李芳的话越来越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了。
“你说我应该想什么呢?”丁姗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此后,她心里便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的命运不错,还没有被卷进那种家族的圈子里,便可以跳出去。李元、李芳,通过和他们的接触,和那些个好心的夹裹着糖块的话语,她明白了,亲情、友情、爱情、事业、生命,在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保守的,落后的。他们观察和透视的一切都是腐朽的以金钱成为出发点的自私的小团体的利益,他们生怕有人冲过来,有人打破这些,有人大刀阔斧地砸砍这些个腐朽。即使李剑是个现代派,是个实行革命的改革派,但亲情难了、难断,家族的网围裹着他、浸泡着他、重压着他,同样使他冲不出藩篱。如此这般,她能说什么呢?能想什么呢?
爱情就是金钱吗?
生命就是金钱吗?
她只是在心里“哼”了一声。
13
“她是谁?”王丹从惊呆中缓过神来又问道。
“叫丁姗,山里来的。”李剑坦白地说。
“李剑,这么说你已经不爱我了!”
“不是这样的,是——”
“是,我知道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当时要是抗争,要是以死抗争,不会是今天的样子。可我,我实在是挣脱不了父亲的意愿,我的父亲在家里是太上皇,他的话就是圣旨,不敢违抗,真的不敢违抗。可我心里一直在爱着你,期盼着有一天我会自由,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回到你身旁。可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王丹悲伤地诉说着。
“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问题是现在,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和他离婚。”李剑同样伤感地说。
“你是知道我的,我从小娇生惯养,自由惯了的,心性又高,什么钱财呀、富贵呀、高官厚禄呀,心里从来没想过,和你相爱的时候,只想有个快活的家庭、如意的郎君,我俩又是那么的气息相通,志同道合的。谁想到我父亲眼高,硬是把我和他捆在一起。你应该知道,那该有多么痛苦。过去我俩看到别人折断一枝花、踩倒一棵草都认为是无比残暴的行为。我是一个人,有着自己爱慕热恋着的男人,就那样子往火堆里推,和我不爱的肉体生活在一起,你想过没有我该受着多么大的煎熬。可今天,当我认为获得了自由,获得了爱的新生,万万没想到。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命不好!是我的命啊!”她伤悲地流下了眼泪……
“你不要这样,丹。”李剑的情感有些被她融化,有些怜悯地劝道,“你若是早一个星期来就好了!”
“你说什么?”
“不!我……”他有些伤感的样子。
“一个星期前,也就是说,那时候我要来,你还是我的,我仍旧是你的,对吗?”她敏感地顿悟道。
他不语。
“也就是说你和她相识还不到一星期是吗?”
他默默地点点头。
“时间这么短你们就那样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刚刚相识。”他解释。
“噢,是这样,那我可就放心了。一个星期,刚刚结识,我说李剑,咱俩可是相爱了四年啊!四年的光景,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你我那种浪漫的生活,美的享受,这一个星期怎能相比。何况这五年的时间里,我又是怎样日思夜想着你,为你痛苦着,为你连孩子都不要,难道你不是这样吗?至今没有建立家庭,难道你心里真的把我扔掉了吗?不可能,你不要欺骗我,更不要欺骗你自己。噢,你是不是嫌我被另一个男人占有了五年,可你要明白,我的初次是给你的呀,我在青春少女般的年华里,四年的时间都在你的怀里呀,我俩的爱情虽然失败了,但那不是你和我的原因,不是的!”
“不说这些了好吗?这样我俩彼此的心灵都会受到伤害的。”
“可我比你苦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那我回来了,到你身边来了。”
“不!”李剑无限伤感地说,“假如你不回来呢?假如你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一直那么忍下去,甘愿在那受苦受难呢?我应该怎么办?”
“那是不可能的!”
“假如呢?”
“实践证明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吧,咱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