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要说。我的初次是给你的,我的大好年华是给你的,我对你始终是忠诚的,这五年不是我的过错。我回来了,我过去属于你,现在仍然属于你,你不要说别的什么,我的心里只有你,我永远属于你。”
“丹,你的心情我懂,可假如在你结婚以后的一两年里我同样结了婚呢?你冷静地想一想——那该又是怎样?”
“李剑,你不要这么说,那是不可能的,你我都懂什么是爱情。假如你真的早已结婚,我会死心塌地和他过一辈子,我的心也就静了,死了。问题是你没有,你的心里还有我!四年啊,四年,我们是被拆散的,你我都不会甘心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
他还说什么呢?还问什么呢?还应该谴责什么或痛恨什么呢?理由多了,阴差阳错,道理多了,前赶后错,他怎不留恋那四年,怎么不留恋呢?那是天真烂漫的四年,憧憬未来的四年,疯狂热恋的四年,到处开满鲜花,歌声飘荡着幸福的四年:“假如你走来,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用你那纤弱的手,敲响我渴盼的门,我用有力的双臂,拥抱你进入的心。”这是他给她的。“相信千年前,你就是高山矗立,我是山涧的小溪,偎着你潺潺流溢,于是我就下定决心,永在你的胸怀里呼吸。”这是王丹吟给他的。“亲爱的美丽的情人/我总是不能忘记/我曾经一度占有过你/你的心和你的身子/你那娇柔年轻的身子/我还想将它占有/那颗心却尽可掩埋/我有自己的心已经足够/我要将我的心切开/拿一半吹进你的躯体/我要抱紧了你/我们身心要合为一体。
”这是他把海涅的诗《亲爱的美丽的情人》朗诵给她。“我已经把我所有的给予了你/我只留下这一张最袒露的矜持的薄纱/这张薄纱太薄了/你对它暗暗的微笑/使我感到害羞/春风不知不觉地把它卷走/我自己心的颤抖也在推动它/像波浪推动泡沫/我的爱/假如我保留这片疏远的薄雾来围绕我自己/你不要悲伤/我的这种脆弱的矜持/不仅是女人的羞怯/也是一枝纤弱的花茎/在这枝花茎上/我那自愿委从的花朵/以无语的温婉弯腰向着你。”这又是王丹给他回敬时朗诵的泰戈尔的诗《我已经——》。那时,爱情的火焰喷发着,爱情的音乐畅响着;那时候啊,天上人间,他们拥在一起是天生的一对,吻在一起是地上的一双,拥在一起,吻在一起,热烈甜蜜。宇宙里的星河是为他俩闪烁的,世界的鲜花是为他俩开放的。万物是为他俩存在的,美好和幸福是为他俩敞开的——美,好美啊!
谁曾想到!李剑的眼睛里闪烁着哀怨的光。是的,世界上是有爱的。他和她的四年就是炽热的爱、灿烂的爱、神圣的爱、刻骨铭心的爱,不是那种不纯粹的、有漏洞的、平庸的、浅薄的爱!可就是这一爱,被封建的家长大斧砍成碎片,把爱情的灵魂和肉体分开,多么残酷无情啊!水杯摔了可以买,衣服破了可以缝,恋爱是另一个可以代替的吗?
李剑是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的,他知道那痛苦是怎样的,到什么程度,他知道要从爱情的痛苦中跋涉出来那种滴血的泪痕。
现在,她来了,王丹回来了。她一切都不减当年,对他爱的那颗心更不减当年,他怎么办?他的心在剧烈地震颤着。
风乍起。运河响起涛声。
14
丁姗不想给李芳解释什么?她只问李芳一句话:“依你意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她像是早有准备。
“是吗?”丁姗忽闪了一下美丽的眼睛问。
“那当然。我不能见此情景不闻不问,我更不想叫你一来就陷入情感的磨难之中。你想想啊,世界上杀人不见血的是个‘情’字,我看我哥对你像是动了感情,肯定是爱上了你了,可你不想想,那个王丹的到来,他们可是多年的恋情了,我哥过去对她是生死相依啊,现在,能了断吗?不可能,就是我哥下决心了断,王丹呢?你不设身处地想想王丹的心情?所以,我哥现在肯定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感情旋涡中。那么替他排忧解难,只有你啊!你毕竟和我哥结识的时间短,那种爱的情感在我哥心里还没扎下深根。王丹不行,她们那么多年,又有过那种销魂生活的经历,你想,你和她比,只有你去那个断掉的身份了。这样二人都可以解脱。”
“是这样吗?”
“当然。”
“你哥呢?他怎么想?”
“我不是说了吗,他和王丹的感情比你深!”
“你能代替你哥?”
“当然能,我是他亲妹,凡是我说的话,我哥都听。”
“没有过例外吗?”她只是逗她玩了。丁姗现在已经不把此事放在心里了。不过,她倒是想听听她这个当妹妹的如何使她哥哥在她面前百依百顺的。所以她问:“比如事关全公司事业发展的大事,你哥也听你的吗?”
“反正我们认为不对就跟他讨个理。”
“你们这个家族式的管理,你认为怎样?”
“挺好的,毕竟是为家里自己人干呀!”
“不影响发展吗?”
“挺好的,我们的公司比有些国家大公司强多了。那些公司倒不是家族式的管理,可比我们也没好哪去啊!再说,现在的经济发展是多元的,哪种形式都可以,只要能赚钱,企业总奔前走,就说明有它的合理性。家族又怎么了,过去的私营企业,国内的、国外的,还不都是家族式的?他们能发展,能成气候,我们为什么不行?”
“可他们的管理人员并非都是家族成员啊。”
“家族成员能成何必叫外来人掌权呢?”
“家族成员要是不成呢?”丁姗索笑嘻嘻地边给李芳斟水边继续逗。
“谁说我们不行,我们兄弟姐妹一个赛一个的能干!”她自信地说。
“将来呢?”
“将来也一样。我们老了有我们的儿子,儿子老了有我们的孙子,我们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呀。咯咯,你说对不!而且肯定一代更比一代强!”她更加自信地说,“比如说,现在王丹又找上门来了,我哥李剑就聪明能干,王丹跟我哥结婚,他俩都清华大学出来的高才生,可想而知,他俩的下一代肯定比我哥精明能干,基因好啊!”
“可据说基因的最佳结合有时候也出现意想不到的奇迹,你猜猜看,是什么奇迹?”
“只能好上加好吧?”
“不一定吧?”
“那还有什么样的可能?”
“有啊!”
“什么?”
“傻瓜蛋、白痴、四不像、连体儿、一个心脏俩脑袋。嗨!跟你说吧,最佳组合弄不好就怪胎、畸形儿。你说,要是那样怎么得了,而且到了族垮家崩时代,怎就巧了,整个家族成员的所有后代,赶着拨儿的白痴、畸形,你说可怎么好?无药可救,也不可救药了。到那时只能崩溃,彻底垮台。”丁姗表面从容,心里却愤愤地说。
“照你这么说,只好卖掉了,把家里的产业全卖光?”
“对呀,只有那样。叫别人来管不就是了!”
“不可能!”
“为什么?”
“这道理不在那儿摆着吗?”
“怎个讲法?”
“事情要是发展到那份儿上,叫别人来管有什么用,后继无人啦,谁能跟一代白痴、四不像的结婚生子啊!这样一来,卖了,绝顶之前,灭亡之前,还可以尽情地享受一番。活着的,在这世上一天乐一天,挥霍完了了事。叫别人来管,事业是继续下去了,未来享受的不是我们家族成员,而是来管理的人员,他要是有野心,肯定管好后财产都是他的,与其那样,不如卖光花光它!”
“天啊!”丁姗心中大叫,她怎么是这样的想法啊!她该有多么的自私啊。这事业的兴旺发达,固然有她家族不可磨灭的功勋,可一人一家能成就大事吗?他们把社会、国家,把他人的存在条件、优美的发展环境和绝好的政策放到了什么位置。固然没有家就没有国,可没有国更没有家啊!而一家没了,国家照样存在,整个国家要是没有了,那绝对没有了家啊!我们要的是民富国强,国兴家旺,这就更应该想到国,想到千家万户啊!而我们的所有事业,都是相互联系密不可分的。我们应该把所有事业的发展,都建立在民族和国家的振兴上。我们应该胸怀广阔,心中有我们的国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又是这么大一个保健食品公司,更应该放眼长远,广招贤才,博纳精英,引进竞争机制,制定激励政策,打破家族管理体系,各个方面都变成活水,建成一种于国、于家、于民有制,富有生机的开明的大好局面。那该有多好啊,怎么就那么胸怀狭隘呢!
李剑是这样的吗?李剑不应该是这样的。
丁姗想,如果李剑不是这样的胸怀,那么他又怎样面对他妹妹的想法呢?又怎样对待他哥哥李元的那种管理模式呢?假如他要改革现有的管理模式,家族成员一个一个站出来,以种种理由反对,拽拖着,他敢果断地把他们从位置上拿下去吗?他敢吗?
拿下那些个曾为家业建过功勋的老功臣!拿下那些个外语不会,电脑不会,反对竞争上岗的成员——
敢吗?敢吗?李剑敢吗?
难于割舍的亲情他敢割断吗?
而所有的亲朋只有明白敢于割舍一切的情缘,才能挽救事业,发展事业,才能挽救感情,情意更浓啊!这些人为什么总犯糊涂呢?利益也是一样啊,只有引进更好的管理人才和更佳的管理机制,如同更新换代生产加工机器流水线一样,才能把生产搞上去,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才能得到更大的利益,这些个道理都是明摆着的啊!
不行就自动下岗,老了就自动让位,那该多好,整个世界都阳光灿烂。
“你怎么不说话?”李芳见丁姗沉默遐思的样子,“我说的不对吗?”
对与不对,丁姗都不想说话了,她中午应了那几个来签合同的客户一块儿聊会儿天儿,时间快到了,她要马上起身去有名的运河湾度假村。虽然上午的一系列事情使她有了些新的想法,但她还是想把应了李剑的事情做好,那就是把那的几个客户签了,而且价格一定要调上去。
15
乍起的风吹得运河水面有些凌乱,倒映在水中的花草、树木、高塔、白云一时都不知了去向,空中的鸟儿没了啼鸣,只是胡乱地飞着,保健食品公司院落里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
此时的李剑,由于王丹的到来,情感上受着剧烈的震颤。王丹和丁姗,两个人同时在他的脑子里盘旋——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王丹在等着他的回答啊!
“容我些时间好吗?”他对仍旧流着泪的王丹说,“这太突然了。”
“都是我的错,可我相信你。”王丹见有希望,以柔克刚,“她叫什么?我可以见见她吗?”
“她叫丁姗,已经到这里来工作了。”
“是么,那好哇,你不便谈,我可以和她谈谈,把我们俩过去的情况向她说明。”
“我看没必要。”
“那你去说清楚。”
“没必要。”
“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容我一段时间考虑。”
“那好吧,我耐心地等待。”
“谢谢你。”
“应该谢谢你,你毕竟没有忘记过去,没有一口拒绝我,我很感动。你知道吗,我是一个把身体交给过两个男人的女人,一个是我爱的你,一个是我讨厌的他,我是走过来的女人,我最怕的就是到你这来没有希望,现在好了,实践证明我找你是对的,你心里还有我,我相信自己没看错。本来我想,如果你一口拒绝我,一句话把我打到无际的天涯海角去,把我的感情降到零下四十度,给我的是冷面和冷酷的心,那我将离开这个世界,以此来了却我的一生。只有那样,我才对得起我最心爱的人,因为过去真的是我的过错,真的。假如不是我的父亲包办,假如……你是好人,你是善良的,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你!即使你考虑后最终让我离开你,我也同样感谢你。我的灵魂也将永远地向你认错,永远地祝福你。因为你没有当场拒绝我,你的心里还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她还想说什么呢?作为一个女人,她美好过,曾经美好过。在她经历过一段痛苦后,还想重新美好,这是她的愿望。谁又不是这样呢?谁又每时每刻都在美好的幸福生活之中呢?有了痛苦,美好的梦仍去追求,去奋斗,这是人之必然。王丹经历了一段痛苦,想重新追求本应是她的美好幸福的生活,这又何尝不对呢?问题是,毕竟有个丁姗出现了啊!当她知道了这一情况时,李剑又没有因丁姗的存在而否决她,这使她怎能不感动呢?
“李剑啊,我亲爱的剑!”王丹心中爱的潮水澎湃,由不得就无限柔情叫着扑到了李剑的怀里,“我爱你,你即使不要我,我也爱你!”
“别这样,别,别这样。”
“不!剑!我就这样,我要你像过去一样紧紧地搂着我,我在过去的几年里每时都想着搂我的应该是你,给我的应该是你。这种感觉在离婚以后的日子里越发地强烈,我渴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我痛苦和愁闷像像死人一样,现在好了,你又让我看到了生命的存在。剑,你收下我吧,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我的身体毕竟是你的了,我要为你活着!”
“这?”李剑想摆脱她的拥抱,支吾着,“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世界上比我好的人多的是,我俩都应面对现实,现实是我真的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真的爱上了那个人。”
“不!剑!我不要你说这些,我叫你想在大学的生活,想我那时扑到你怀里的镜头,想你那时对我说的肺腑之言。”她哭成了个泪人儿,就那么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不放。
李剑说:“我不是说了吗?容我一些时间,容我考虑一段时间。”
“我——”她松开了抱紧他的双臂,站在他的面前抹着眼泪说,“那好吧,我等着。”
“我们中午一块儿吃饭吧?”他对她说。
“不,我回去。”
“已经十一点多啦。”
“不想吃。”
“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什么都在变,只有爱情不会变。”
“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