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探春款款而来。
但见探春穿着崭新的百蝶穿花樱红洋绣袄儿,系着柳翠弹墨银鼠皮裙,双横血玉佩压裙,梳着极精致的五凤朝阳髻,五支点翠嵌宝石的金凤吐珠而下,耳畔鬓边各簪着两朵赤金硬红小鬓花,祖母绿的耳坠子如同秋千一般,越发衬得她雍容华贵,美艳万方!
“箁晓见过各位太妃王妃,见过母妃,恭祝忠顺王妃平安如意,万寿无疆。”一番莺声呖呖,清脆爽朗,霎时夺了个满堂彩!
忠顺王妃看着探春彩绣辉煌,越发显得神采飞扬,含笑对南安太妃道:“可是给你认了个好女儿?这样规矩又嘴甜的女儿,便是我见了,心里亦是喜得慌,更何况还是在你膝下承奉,你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南安太妃点头微笑称是,招手让探春坐在身边。
探春初封郡主,毕竟又不是正经的亲生郡主,也不敢有什么颐指气使之态,故在南安王府极讨南安太妃欢心,处处小心在意,万般讨喜,真格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尽孝顺心,因此更不知道黛玉刚封王妃之事。
见到黛玉竟与诸位太妃王妃同席而坐,不觉心底暗暗称奇。
忽听南安太妃笑道:“你还不知道罢?这原是大将军王妃,从前与你是姐妹,如今你是我的干女儿,她却是大将军王的王妃,你虽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进了王府玉牒,可大将军王妃却是超品的正经王妃,论起来,你也该给她见礼的。”
一席话婉转动人,爱怜横溢,话中之意,却是让探春一怔,心中隐然不敢置信。
她一介庶出之女,得封南安王府郡主,地位便在贾府诸人之上,郡主或许品级不及正一品诰命夫人,可是体面却犹有胜之,正一品夫人见了,亦要半礼三分,她亦要还礼,她原想自己终得扬眉吐气一番,胜过昔日姐妹,却没料到,黛玉竟贵为王妃!
虽然心中颇有些不愿,可是早有丫鬟抱着红毡锦垫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探春只得下座对黛玉展开大礼参拜,浅笑道:“探春见过林姐姐,乍闻如此喜事,在此恭喜林姐姐了。”
似是瞧出了探春眼底深处的一抹不甘,黛玉此时方恍然大悟,原来暮霭是因探春之故,方封自己为王妃,就是不用屈居探春之下!
又怪道小婉谆谆嘱咐了雪雁等人,一定要以王妃架势而来,却是早料到如此了。
往时麻雀今日成凤,亦难怪对旧日知她身世之人不喜,唯恐旧识揭破昔日不堪!
“今日逢忠顺王妃寿日之喜,你我皆来贺寿,箁晓郡主就无须多礼了。”黛玉受过了礼,方淡然而笑口呼免礼,素手轻轻一抬虚扶探春,皓腕上的玉镯随着手势滑动,莹然闪光,忠顺王妃见了,不觉眸光轻轻一动。
探春听了,银牙暗咬,道谢毕方款款起身,落座南安太妃身畔。
偏生那北静太妃亦携带了清和郡主水清前来,浓眉长睫,肤光如雪,容颜如花,红润润的嘴唇如同新开的石榴花,越发显得好看,只是面色却有些憔悴,想是昔日流言亦伤她颇深,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敢对黛玉不敬。
此时见到探春亦与自己同坐,她便捡些没要紧的话语探春闲聊,竟是沉稳了许多。
忠顺王爷也有两个庶出郡主,一个名唤穆桂,一个名唤穆英,曾与探春宝钗都是在北静王府里结过梁子的,今日见探春风光无限,便心生不忿,娇笑道:“倒是没想到,世间倒是真有麻雀变凤凰一说呢,箁晓郡主可不就是如此,可见也不光是传说。”
探春面色登时一变,满心里不甘,却不敢发作,只是含笑道:“探春原是母妃恩典罢了!”
穆桂豪气,穆英婉柔,娇滴滴地道:“若没了恩典,想来箁晓妹子也没福分坐在这里。不过论起福分来,倒是大将军王妃更有造化。昔日你们都瞧不起徐将军一介莽夫,却不想如今封了大将军王,倒比谁都金贵些!我倒是喜欢林王妃的性子,徐将军未封王时,她也如此清贵淡丽,如今做了王妃,也没见骄纵傲慢,倒是果然让我们心里爱敬,哪里如那些不过跳上了枝头,就显摆起那几根孔雀翎毛来!”
她生娘原是江南人氏,她自也有几分江南口音,娓娓道来,似玉珠缓缓倾泻玉盘之中,竟是格外清脆明亮,满室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穆桂不由得掩口轻笑,眼光一转,倒是瞧着黛玉,黛玉却只是静静地品茶闻香。
室内流香浮动,四个角落里的兽头金炉里焚着沉香,热气拂来,吹红了黛玉的粉腮。
梨花白,泛桃晕,明眸流转似灵泉,红唇微启如鲜菱,浑身灵气逼人,愈发清婉妩媚。
见四面注目自己,黛玉莞尔一笑,淡然生香:“英郡主却是严重了,我原是个有造化的,不过就是依附着外子才得了这些身外之名罢了,位高不忘出身低,虽是锦衣玉食,也难忘昔日衣食不济之时,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值得爱敬之处。”
穆桂击掌赞道:“好一个位高不忘出身低!英雄不问出处,这才是巾帼英雄本色!”
斜睨了探春一眼,穆桂忽而启齿一笑,如花盛开:“哪里如那些攀龙附凤之人,一旦飞上了高枝儿,就忘却了自己的出身了!”
虽未曾指名道姓说的是谁,可是许多王妃诰命又都是来往言语之人,不觉底下吃吃而笑。
探春不觉有些尴尬,咬了咬丰润的红唇,默默不语。